政如此,劉邦如此,世民如此,古往今來成就霸業者,無一不如此。”
“這一回,是老師自己說開去的,您不是在說盧作孚麼?”
“這叫引經據典以證今。升旗要向田中君證明的就是盧作孚!”
“老師將他與前面這幾位橫向作比?”
“怎麼啦?雖無過之,卻絕無不及。便是這與齊桓始皇高祖太宗一般的由先天所生,後天歷練而成就於一身的凡夫罕有的忍、斷二性,鼓盪起他胸中那一股萬人難敵的霸氣!正是這一股萬人難敵的霸氣,催逼著他,必成就天下無雙的霸業。”
“他,不過是盧麻布家一個兒子。”
“大澤鄉,揭竿而起那一位,說什麼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搏浪沙,旁觀而議那一位,說什麼了?”
“彼可取而代之。”
“這不就對了麼?古往今來,能成霸業,便是霸主,何問出身?”升旗冷笑,“倒是自稱‘彼可取而代之’,質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人,什麼都未做成。成大事者,一定不會光在嘴上叫囂。”
“老師的意思,盧作孚會成為這個國家的一代霸主?像前頭的齊桓始皇高祖太宗……”
升旗正捧著酒罈子倒灌,一口酒噴了滿屋,愣愣地望著田仲,許久,才喘過一口氣來,前仰後合,笑得差點砸了酒罈:“對牛彈琴,對牛彈琴,簡直是對牛彈琴!我說了這半天,你聽到哪兒去了!我拿盧作孚與前頭的霸主相比,比的是天生胸中那一腔霸氣。你卻!罷罷罷,也怪我升旗多話,沒找準物件。”升旗欲罷不能,又說,“這人跟人不同,花分幾樣紅,千古無同局!雖同是一腔霸氣,化而成形,形而成事,事成而稱霸,卻又天壤不同。霸氣之與其人其事,便如引擎之與其船其行,原動力而已。至於人成何事,船行何方,全因一朝一代一國一方之天時地利人和而定。霸氣在胸者,可為一國一方霸,可為一行一業之霸,又何必斤斤於王座龍椅?還說盧作孚,胸中雖一腔霸氣,於權柄官位卻等閒視之。十九歲時,夔關監督送到名下,不為所動。三十出頭,航管處長任期半年,將吉野羞辱一場便掛印而去。足見他之所霸,非官非帝。但這絕不妨礙他要做這一個國家這一條大江、這一個行業的霸主。”
“原來霸主不一定是帝王。”田仲長了見識。
“帝王學也不必只論帝王。織田信長稱霸天下,豐臣秀吉蟄伏其幕府帳下,德川公崛起三河圖霸,當其時,箱根君在日本國新興工商大都會成為工商界領軍人物,論胸中那一腔霸氣,誰讓誰呢?遠在天邊不說,且說近在眼前,上回你我去北碚考察盧作孚的職工岸上培訓,吃那一席豆花宴,那個廚房裡千呼萬喚不出來的大師傅,不是同樣透露出他那一行中王者之氣?與盧作孚比,霸氣同,小大之辨耳!”升旗抑制住心中一股慷慨激昂之氣,放緩語氣,“人活一口氣。或活一團和氣,或活一口陽剛之氣,或活忍氣吞聲之氣,或活苟延殘喘之氣,如盧作孚者,活一口霸氣,活完這口氣,各人哪裡來,還回哪裡去。所以,盧作孚必帶著這一口霸氣,完成這一江霸業,什麼時候這條江上風平浪靜,百舸歸海,他也就哪裡來哪裡去。所以區區大打關六個月的平靜,不過是他為自己霸業誆來的韜光養晦的半年時機。其實,大打關協議簽訂之夜,1934年5月15日零點,便早已將1934年11月15日零點後他必中止大打關一事向四大公司頭腦當眾宣佈。”
“哦,學生怎麼沒聽說?”
“你聽說了!”升旗盯著田仲道,“我還是在你這兒聽說的——盧作孚舉杯祝酒時,捷江公司經理霍蒂說:利益均沾。盧作孚問出一句:揚子江上,美國捷江現有輪船幾個?”
“有這話。事後吉野親口告訴我的。”
“盧作孚這是在問鼎中原!在場者,四大公司,三大角色。吉野船長曾遭雲陽丸之辱。英國大班新蒙萬流輪之辱。就剩下這捷江經理,盧作孚這一招,叫敲山震虎,你以為他還怕打草驚蛇。他那心頭,捷江那幾條船的名字都怕是起好了,一個個全都得改了姓,跟著他的民生公司姓‘民’。”
“果真是半年前,他就公佈了結局!”
“豈止半年前,還可以追溯到多年前。”升旗稍停,聽著遠處隱隱約約夜航船行聲,“那天,你我在江邊,見他從民字輪上送客人上岸,他手頭那一盞燈籠,在兩江上劃出個什麼字?”
“‘一’字。”
“看在田中眼裡,是個‘一’字,看在升旗眼裡,卻是一統川江的一!手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