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由於那件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兒,由於投向她們的憐憫目光,以及竊竊私語,女孩兒和她的母親,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這塊烙印,再也拭不去了,它如同噩夢一般伴隨著她們,是懸在她們頭頂的恥辱。
當年與女孩兒走散的少年們,同樣因為這件事,在心中投下濃重的陰影。不過要讓他們真正理解那件事意味著什麼,或許還有待時日。或許其中的某一個人,在回首往事的時候,也會感到一絲的罪惡或愧疚。但是,這些內容與本文關係不大了,我們完全可以把它先擱置一邊。說到底,男性就無從知曉所謂女性身上所經歷的恥辱究竟意味著什麼。
自此,不難推想,女孩兒的父親會採取一副怎樣的態度了。
得知女兒的遭遇,父親投向女兒的視線,立刻變為猶如面對一股“骯髒”的濁流。
誰是“骯髒”的濁流?不用問,當然是他的女兒。
再者,女兒變成了“骯髒”的濁流,作為女兒的母親必定也難辭其咎。簡單地說,在父親眼裡,母親也一併變成了“骯髒”的濁流——母親,所謂母親的職責就是在女兒出嫁之前,完全承擔起應有的責任,直到將女兒以最高的神聖清白嫁出去。既然有辱了使命,就是失職,就是沒用。父親斷然地給出了這個裁決。
“你到底都忙活些什麼?”父親挖苦地說,“女兒現在成了殘次品。本來應該能賣個高價兒,今後呢?可好,只有被人狠狠地壓價兒了,你知不知道?”
女兒的悲慘命運和西班牙的苔蘚之間,到底存在什麼樣的因果關係?也許有人忍不住要問,聽我說,不要那麼著急。為何女兒對那個機器人始終那般執著?首先故事需要從這股執著的最後一幕講起。
當然,在發生這件事後,她的母親對那個機器人表現出無法遏制的厭惡,恨不得馬上把這個不祥的破爛玩意兒當垃圾扔掉。可是,女兒卻死死地抱著機器人,不肯丟手。最後,母親還是被女兒那股頑強的精神徹底搞疲憊了,好了,隨你的便吧!
數年之後,母親終於知道了她那股執著背後隱藏的理由。
再次,她和母親踏上了返鄉的旅途。
這一次,是為了看護瀕死的祖父。
房間裡充滿著瀕死的苦寂,像電影畫面一樣。但令人萬萬料想不到的一幕就在此刻拉開了。
模糊下去的意識漸漸吞噬著老人,也吞噬著守護在床前的家人。夜半時分,終於如火種熄滅般,老人嚥下最後一口氣。摸了摸脈搏,醫生向眾人宣佈,“人走了”。
周圍充斥著哀痛的啜泣。
母親一邊用手絹拭淚,一邊催促她快些向祖父做最後的告別。
她一下站起來,走上前去。這時,母親注意到——今天,女兒手裡仍然握著那個機器人。
或許,她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向祖父做最後的告別吧,母親想。
下一個瞬間,只見她高高舉起手裡攥得緊緊的機器人,使出渾身力氣,發狂般向祖父的面部砸下去。
起初,靈床前站立的人們都懵了,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
然而,她完全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一下,又一下,手裡掄著機器人,瘋狂地,竭盡全身力氣朝那張亡者的老臉砸去,骨頭被砸陷下去的聲音咔嚓作響,那個破舊的、古老的機器人身上濺滿了鮮血終於,人們回過神來,慌里慌張地衝上前,拽開了她。
現場的所有人,全都意會了那件往事的真相,明白了那個用於封口的機器人的來歷,以及那個曾經給她帶來一切屈辱,那卑鄙的、始終不敢露面的人到底是誰了。然而,為什麼不是玩偶而是機器人呢?這已成了永久的謎。
機器人散了架,在某種意義上,作為曾經賦予的角色,它就此結束了使命。
但是,世間永遠存在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人們看待死者的目光永遠是仁慈的,帶有溫情的,而對待生者則是冰冷的,無情的。
人們很快便將一瞬間的震驚拋於腦後,併為那個曾經對尚且處於人生起點的孫女兒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老者,安靜地掩上棺木的蓋子(遺體面部做了最大的修復,而且據說,在葬禮儀式舉行期間,棺木的蓋子再也沒有揭開過)。
然而,可憐的少女不僅從此後要面對漫長而慘痛的人生,更要承擔起來自各方嚴厲的譴責目光——它們好像在說,是這個孩子對遺體大不敬,是這個孩子損壞了親人的遺骸。母女倆被村裡傳統格局下的各類群體刻意躲避,終於,徹底被摒棄和疏離了。
這個世間,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