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道路變窄了,陡然直上,人們氣喘吁吁地在地面上攀爬。
突然,道路一下豁然開朗,人們不約而同地仰起頭向上眺望。
接著,一起發出長長的讚歎。
一棵大樹上盛開著白色的花朵,在開闊的丘陵地中心高聳挺拔。所有人都直覺就是那裡了!
一條細細的羊腸小道綿延著通向那棵樹。之前,或許已有無數人造訪過這裡。人們默默地迎著那棵樹走去。牧蝶人的目光追隨著在枝丫上休息的蝶群。它們先於人們到達了那裡。
人們來到花兒盛開的大樹下。在這美麗而潔白的花叢中,去年安息在此的老人的妻子已化為花兒綻放。牧蝶人能感到綻放的花兒充溢著流光之影,將人們層層包裹起來。
他看到那個小小的少年驀地仰起了頭,心裡不覺一動。
少年正打量著四周,目光怯生生地向樹上望。
唉,這孩子,竟然能感受到流光的存在!牧蝶人打心眼裡讚歎。的確,對於牧蝶人這個行當來說,能感受到流光之影說明他的確有稟賦。
儀式開始了,人們在大樹前張開祭奠的帷幕,豎起風幡。
牧蝶人獻上祈禱,人們跟隨他唱和;牧蝶人搖動鈴聲,人們配合鈴聲吟唱。
儀式結束了,人們逐漸離去。牧蝶人隻身留在那裡,從現在起,將由他一人完成剩下的儀式。
牧蝶人直立在大樹的根部,將帽子置於地面,閉上眼睛,一手握著墜飾,一手觸控樹幹,在持續的默禱聲中,他的掌心漸漸變熱。
他感到樹幹變得綿軟而無力,似乎融化了一般。隨即,他彎腰進入樹中,在昏暗的樹幹中,他舞動雙臂遊走著,尋找發出光芒的花兒。在前方,他感受到了光影,隨即,潔白生光的花兒映入了他的眼簾。他輕輕地撥開樹杈遊向那裡,伸過手,摘取流光,然後,向大樹的根部潛下身去。
在陰暗潮溼的世界裡,有亡者之花聚集的場所。
牧蝶人蜷起身體深深潛下,隨即望到一線流光。現在,流光突變,已被一縷柔和的月白光芒替代。那是一處清清涼涼的,沐浴著寧靜色澤的海洋。朦朧中可見四處閃爍著忽明忽滅的光輝,那是由其他牧蝶人祈禱沉人海底的亡者之花。
牧蝶人站立在海面上,良久不動,花兒則緩緩地向海底沉下。起初花兒還輕飄飄地浮動在海面上,終於,一絲聲息也沒有,便向海底潛去了。
牧蝶人目送著花兒,直到它的影子徹底消逝,這才轉身浮出海面,告別這片銀色的海洋。他游到溼潤的大樹根部,從陰暗的樹幹中爬出。
那裡,正站著一個一手握著墜飾,一手觸控樹幹專心致志地祈禱著的自己。
短短一瞬間,從外部世界看到的自己,便和剛從樹幹中爬出的,蒙著牧蝶人外衣的自己合為一體了。
牧蝶人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這一刻,他終於放下心來。
他發自內心感謝花兒平安沉人銀色的海洋,牧蝶人扣上自己帶來的帽子。
他仰望炫目的天空,召喚停在樹梢上的蝶群。
黑色的蝴蝶們被流動的光芒嵌上一層美麗的光暈,翩躚著,飛舞著,悠悠地盤旋著落下來,飄進牧蝶人的蟲籠。
牧蝶人很滿足,但也略感疲憊,再次仰起頭眺望天空。
春天是亡者的季節。
這個季節,才剛剛拉開帷幕。
太陽緩緩地移動著。
花兒盛開,花兒凋落。蟲兒、鳥兒、野獸們忙於建造自家的巢穴。
日子過去了。
牧蝶人計算著前來造訪的人們和相宜的日子,或出門,或進山,或放蝶,或追蝶,或找花,或潛入地下的海洋。
他在溫室裡養育蝴蝶,調製蜜糖水,修整蟲籠。
他泡上一壺花茶,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客房裡度過閒暇的時光。
從那時起,少年造訪的身影便多了起來。
兩人或一起除草,或一起曬制乾花,或一起在後園編織蟲籠。
我能做一個牧蝶人嗎?
少年躊躇不安地問他。
牧蝶人微微露出笑靨,並不作答。這個問題,不是他能解答得了的。
或許明白了他的意思,少年垂下頭默然不語。
好吧,跟我一起去求蝴蝶吧!牧蝶人主動提出。
求?
少年不解其意,牧蝶人點了點頭。
對,去山裡求蝴蝶。
兩人結伴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