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福仁回了,告知茉莉花的情況,埋怨道:“若早些鋤草施肥,今日或許可大采摘了。”李福仁道:“我前頭也知園地荒了,只是想不到花季這麼早到,不曾管它。”次日便騰出手來,帶了細春去鋤草,直忙了兩三日,把那草拔得乾乾淨淨。又因要施糞肥,便到宅院前廳老蟹那邊問訊。那老蟹因幹活過了日頭回來,家裡人都吃了,只他一個人在乾嚥。端了小臉盤那麼大的一缸米飯,卻只有一盤螃蟹醬,一碟豆腐,吃得嘖嘖有聲。李福仁過來道:“你倒還那麼能吃!”老蟹含著飯支應道:“人是老了,胃口卻小不了。”原來這老蟹是有名的飯桶,壯年常跟李福仁等人一起去海里幹活,上午剛到灘塗,就忍不住把帶來的大缸中飯給吃了;到了中飯點,餓得不行,又挨個兒借飯吃,眾人便勻他一口,因每每這樣,被人笑稱飯桶。老蟹又道:“我一旦吃不下這麼一大缸,就肯定病了。”李福仁道:“你吃菜倒節省!”老蟹道:“菜倒無所謂,飯要足。”李福仁掉轉話題道:“我那茉莉要澆糞肥,可到你的糞池去舀兩桶?我一家也都在你糞池裡拉。”老蟹道:“那無妨,你舀便是,現在有人舀了,也有不跟我說的呢!”又道:“這些年多用化肥,糞也不珍貴了,誰愛舀我也不說他。”李福仁道:“正是,也是因了化肥,我和我三弟那糞池塌了,不曾去管它,就廢了,如今想要澆糞肥,只能東家西家要。”老蟹邊嚼邊道:“也就我們老輩人愛用糞肥,年輕後生都不用,圖化肥省事。”李福仁道:“我是聽說那化肥澆花,會把土質燒壞,茉莉花是年年在那裡長的,壞了可不靈;那化肥又貴,糞便天天拉了就有,屁股裡來的東西不花錢,且從祖宗下來用了幾百年了,那地都好好的哩。”老蟹爽快道:“你且舀去,我那糞池特招人,每天屁股白晃晃都有人在那裡拉屎,天天有新糞。”
當下李福仁謝了,到後廳牆角挑了兩個糞桶,見細春正在跟厝裡小孩子玩耍,便詢問要不要一起去。細春道:“挑糞這種事落我頭上,豈不讓人笑死,你就讓我歇著吧!”李福仁不勉強他,自個兒到了糞池,並排三間,只把下面糞池子隔開,上面拉屎的地方並無隔板,中間一間是老蟹的。因用了好的木頭,被人坐得光溜溜的乾淨,比邊上兩間受歡迎;又因在路口雜貨店邊上,拉屎的甚多。一個鄰家小屁孩正坐在上面拉得使勁,李福仁道:“你到旁邊拉去,我要舀糞。”小屁孩漲紅臉道:“我這裡擦了屁股,到旁邊去,要多費一張煙紙殼,你先賠我一張。”原來他手上只有一張擦屁股的煙紙殼。李福仁邊掀開糞池板邊道:“我不抽菸,哪有煙紙殼,你若不去,糞便沾你一身,休怪我。”小屁孩道:“且慢且慢,我去就是。”一手捫了鼻子,一手提著褲子,露出半個屁股,移到邊上的糞池去,道:“拉屎的敵不過舀糞的。”李福仁道:“這才乖,要不弄髒一身,你娘還要給你洗衣裳。”李福仁把糞勺一次次探到下面,滿滿舀了兩桶,剛挑起來,又覺得太重,頗覺得體力不如前兩年了。便又放下來,舀了一部分回糞坑去。小屁孩一直捫著鼻子,甕聲甕氣道:“你舀來舀去的,好麻煩,又不是盛飯吃。”李福仁笑了,道:“老人家沒力了,被你後生取笑。”又道:“沒從你屁股出來時,還不是飯。”小屁孩做嘔吐聲,道:“噁心噁心,趕緊板子蓋上走!”李福仁笑道:“這孩子!”挑了糞桶揚長而去。
福壽春 9(5)
當下李福仁到鸚鵡籠,于山澗溝渠中和了水,在每四叢茉莉樹之間鋤了個坑,澆了糞水。正是下午三點來鍾,糞水經太陽一蒸,氣味隨風散了去,恰還有婦人在園中摘茉莉,叫道:“阿伯,這時辰澆糞,教人不想活了,快暈倒了也!”李福仁抱歉道:“哦,有臭味?”婦女道:“你那麼近,還聞不到?”李福仁憨笑道:“我聞了幾十年,習慣了,都不覺是香是臭!”婦人笑道:“你那鼻子可還有靈?教你了,那茉莉花的味,是香,糞便的味,是臭!”又道:“你可等日落我們都散了再來澆吧。”李福仁道:“正是,正是,我們早年幹活,哪有這個講究!”當下依了婦女,在日落時分又來澆了,直忙兩天,把鸚鵡籠和蓮花心的樹都澆遍。那樹吃了肥料,倒跟聽話似的靈驗,很快出了一遍新芽新枝,又繁茂了一重。常氏每日裡摘花,因是頭年栽,又新奇,又能換些家用補貼,跟疼兒女一般愛護。
那農家,若不把瓜果花木當成了寶貝來疼,那瓜果花木也必不回報他,天下生命之物皆如此。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人說草木有情,理就在此。
福壽春 10(1)
卻說那閒人二春,守著老婆也將有一年了。先是,沒生孩子的時候,嘀咕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