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聽見那句“回家鄉進行文化考察”,轉過身去,使勁咳嗽。見妹妹還能保持鎮定,悄聲跟洪鑫垚交流,大感佩服。
“成!您貴姓?”二小姐拍板。
“我、我、免貴姓馬。”馬主任紅光滿面。
有了馬主任這個高素質嚮導,之前的導遊連面都沒露。
把人都請上車,洪玉蘭向兩位老師道:“你們後邊的安排我都知道了,馬主任和老包這兩天就是你們的專職導遊跟司機,保證一個地兒不落,說啥是啥。家裡老頭子說了,本該親自迎接京城的老師同學們,但考慮到你們是集體活動,有任務在身,就先不添亂了。等從韓城回來,上火車之前,一定給各位餞行。”
事已至此,胡以心只好拼命跟人假客氣:“二小姐太費心了,怎麼還敢勞動洪先生。給你們添這麼多麻煩,真是感激不盡……”
洪玉蘭臨下車,一把揪過洪鑫垚的耳朵,惡狠狠道:“你今兒下午完事就跟包叔回家,明早再來,否則就等媽媽連夜來抓人吧!”一手搭在車門上,似笑非笑,“我問過老師了,不影響學校紀律!”
車上備著各種飲料零食,學生們樂翻了天,圍著洪鑫垚開玩笑。儘管他事前一直不願被家人撞破,但二姐的安排無疑給他大大長臉,在同學中地位人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然,如果把大大丟臉的小名神馬忽略不計的話……
報名參加寒假採風的學生家裡都不窮,又生長在大都市,驚訝讚歎一番,既沒有明顯的阿諛巴結,也沒有刻意排斥,反而讓洪大少覺得舒坦。
汽車開出市區,沿途明顯荒涼起來。空氣中的黑霧越來越濃,仔細辨認,就會發現它們的來源:路邊山坡上接連不斷的烏金窯洞。朦朧中一個又一個漆黑方眼,那是窯洞入口。成串的大卡車停在路邊擋住了人,只看得見大大小小成堆的烏金露出黑亮的尖頂。
“金土,那些都是你們家的嗎?”有同學問。
洪鑫垚猶豫一下,搖頭:“不是。這些小戶散窯,都有自己的老闆。”
馬主任不動聲色地看了洪四少一眼,保持沉默。雖說小戶散窯都有自己的老闆,但整個河津的烏金礦,八成以上被洪要革買了下來。他關係硬,動手早,後來者或高價買斷,或出錢租賃,或讓洪家持股,才可能進來插一腳。小窯洞以人工挖掘為主,利潤大,風險也大,若干礦難之後,洪要革吸取教訓,將開採權逐步出讓給外地人,自己只從中分紅。
這時一個學生問:“挖烏金能不能挖到古代文物啊?”
大家都被這個問題吸引了,看向洪鑫垚:“那你們家可發達了!隨便挖點都是寶貝!”
洪鑫垚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側頭道:“老頭子挖了二十年,沒聽說挖出啥古物啊。”
方思慎插話:“各位同學想想烏金是怎麼形成的。”
只是常識問題,幾個反應快的學生馬上拍手:“是原始森林的化石——那會兒還沒有人呢!”
“對啊,樹人先生的文章裡也說過:‘當時用了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有一小塊。’”
馬主任道:“偶爾也能挖出煤精、琥珀或者化石,那也值不少錢,不過都上交國家了。倒是咱們一會兒要去看的司馬祖墳,那地方要好好挖挖,說不定真能挖出好東西。”
方思慎問:“馬主任,既是兩千年以上的古墓群,即使不是太史公墓,也很有價值,地方相關部門沒有過計劃嗎?”
“不是沒想過,但是時機還不成熟啊。方博士你們去看了就知道,那地方離河灘太近,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洪水淹沒,別說河津,整個晉州考古界目前都沒有挖掘的實力。現在上上下下都忙著挖烏金軟銀,誰顧得上挖古墓?挖金銀能生錢,挖古墓要倒貼錢哪!”
馬主任嘆氣:“事實上,因為黃河多次氾濫改道,宋代以前的辛封十八村,早就埋在淤泥底下,不知道被河水衝到哪裡去了。就算真有太史公墓,也可能早已隨著河水泥沙,魂歸大地。如今剩下的這些,不過當初墓群的一部分而已,而且各個年代的墳丘雜在一塊兒,誰有那工夫去一座座考證區分?最麻煩的是,司馬家的人就住在當地,要挖人家祖墳,群眾工作不好做啊……”
汽車一路顛簸,終於停在河灘邊村落入口。今天的計劃,上午進村與司馬後人訪談,下午去村頭黃河邊上瞻仰古墓。
村民們樸實熱情地接待了這群稀客。幾位受訪老者一再強調,太史公後裔怕受牽連,改姓“司”和“馬”,後又添筆改為“馮”和“同”,真正保留司馬複姓的,僅有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