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是在做夢?
抑是她夢中竟也開始有了負屭——那隻被她氣走的龍子?
“……負屭?你沒走?”
這個問句是針對他而問,知道她此時沒有錯認他與“負屭”,他便覺得小小開心,原來他性子裡,也帶有卑微賤格。
窩囊呀。
“我有說我要走嗎?”
“你明明發了怒……”
“把你一個單獨丟棄於此,我可能放心嗎?”瞧瞧她,連入睡時都還在哭著,他哪能做到無動於衷,撇下她自生生滅?
他確實是生氣了,第一次被拒絕得如此狠絕,把一切說得全是他自作多情,一頭熱乎乎去貼她的冷冰冰,他倍感自尊受損,高傲面子完全掛不住。他是何許人也,向來呼風,喚雨,只有別人對他阿諛奉承,何時輪到他百般討好著誰?只有她,將唾手可得的感情整盤砸回他臉上。
但她並沒有說錯,是他自己活該倒楣喜歡她。她求他了嗎?逼他了嗎?他有何資格怨她冷血無情?心裡的憤怒,該是氣自己多過於氣她吧。
“我去找了些食物,見你睡著便沒吵你,餓嗎?”他先前藉找食物之際,順便冷靜冷靜腦袋,取決著要傲氣掛帥,瀟灑走人,棄她於不顧,或者鼻頭摸摸,放下不值斤兩的尊嚴,回到她身邊。
由他此時出現在這兒,答案已見分曉。
“……有點。”
“洞穴外不遠有處海樹林,裡頭結滿這種青黃色海果,我沒見過,剛試吃了一顆,味道甜多過於酸,並不難吃。”他遞給她數顆果子。
“這是隻產在我們這兒的甜檬,好久……沒吃到了。”她咬了一口,嘴裡化開的甜美,不及鼻間湧上的酸意。
“還有鮮貝。”他長指輕彈,擊破堅硬貝殼,也送到她嘴邊。
“我吃甜檬就好,那是珍珠貝,我們通常捨不得吃它們……”她拈起藏於貝肉間的一顆暖金色小圓珠,約莫米粒大小。“我們豢養它們,它們為我們產美麗的金珠,我們以髮絲為線,拿金珠串在發上。”
“像這樣?”負屭握住她一繒細柔髮絲,挑起其中一根,再取回躺在她掌心的致巧金珠,簡單一個法術,金珠上穿出小孔,串進她的髮間。
黑得墨亮的發,襯托金珠的色澤更顯澄明,它散發微微星芒,鑲在絲綢長髮間閃耀,那光芒,同樣落入他眼底,照映那抹淡笑。
“很好看。”他誇讚著,動手要挑開第二顆珍珠貝取金珠,魚姬阻止了他。示範鮻族是如何不傷害珠貝而順利開啟它們。
她緩緩哼著一條曲兒,輕輕的,柔柔的,珍珠貝緩緩啟殼,貝體蠕動,金珠就這麼露了出頭,負屭挑出它來。
“這種事,我大哥也做得到。”用聲音迷惑人,是大龍子的強項,蚌殼聞聲開口,他已經司空見慣。
負屭重複以發串珠的動作,似乎覺得這是有趣的事兒。
“大龍子的嗓音,實屬天籟。”
“男人的聲音可以不用這麼酥麻沒關係。”聽了讓人腿軟,成何體統。
他專注在不同處的柔膩青絲上穿串或高或低的金珠,有些落在頰畔,有些嵌在頸側,有些滑過白玉耳殼,迎潮舞弄,搖曳出豔絕美景,烏髮麗人,風姿娉婷,金珠澄亮,錦上添花。
他的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靈巧。
“……我先前說了那些失禮之言,你不生氣嗎?”她在他臉上讀不出情緒——不,情緒是有的,但並非她以為該有的憤怒,他的眼眸裡沒有怒火,只有妝點她時的……樂此不疲。
“實話實說沒有過錯,不用管我聽完之後有何感受。”負屭淡淡說道,回望她一臉困惑時,他笑了。“你激怒人的拙劣手段,有待加強。”
她被調侃得臉兒微微窘紅,當時的意圖,教他看穿。
“你走出洞穴那一瞬間,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來。”而她,為這一體悟感到惆悵。
“我沒有胡亂拋棄女人的惡習,特別是孱羸可憐又無法自保的荏弱丫頭。”負屭刻意酸了霸佔她心房的混帳傢伙一句,冷冷輕嗤那人曾有過怎生惡劣行徑。
她貌似無動於衷,只是眸色微黯,負屭不屑多提有關那傢伙的任何事,點到為止,倒是將他自己的想法又接續道出:“我若轉身離開,也放心不下你,人走了,心還在,與其走後幾日又窩囊返回,甚至我賭氣走人後,你遇上危險,我來不及救你,造成終生還憾,我又怎可能原諒自己——”
負屭眉宇閃過猙獰酸楚,一幕黑影在腦海間瞬間清晰又轉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