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妲忙道:“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就住城北春風巷陌第二十八戶,家中開染坊的,她們老闆與我是故交,我瞭解的,但你不必提我還在這世上,只說狗是她家院門口發現的,將狗送她,她定抱回去養著。”
聽著似乎不妨礙事,蔚雲點頭了,“好,你等著,我這便將狗送去。”
“今日便算了,要不明日……”
蔚雲微愣。
“我……捨不得。”
蔚雲撫了撫她的手背,笑著嘆息:“也好,我明日再去。軟軟你真是……太好心了。心腸這樣軟乎,偏生在這世道,怎能不吃虧。有句話我要提點你,如今這世道,人都不可盡信的,難保別人不從你身上圖什麼,若那人不肯養狗,我仍舊將它抱回來,再替你找下家。”
“嗯。”嬴妲聽了便應了,蔚雲一走,她便心煩意亂地用了些米粥,坐在寢房裡,對著一地明媚昏黃的冬日旭陽,但覺冷水潑身,四肢冰涼。
蕭弋舟果然不曾回來。
翌日大早,她飽睡了一頓,起身來到房簷下逗狗,跟它作別,小狼還不知主人家要將它送走,歡喜地在腿間拱來拱去,舔著嬴妲掌心的狗食,搖著尾巴掃她的手腕。
蔚雲等了許久,見嬴妲起了身,才將狗抱起來,對嬴妲道了別,往門外走去。
小狼乖乖地窩在蔚雲懷裡,悶不吱聲地隨著她去了。
平昌的冬日來得格外早,沒過幾日,鵝毛大雪絮絮地落了下來,覆沒整座古老城池。
這雪一落下來,便沒完沒了,新鞋換上了,嬴妲將金刀綁在腳踝邊,長靴踩上雪,發出橐橐的聲音。
蕭弋舟捲了一身雪,從外頭回來了。
第31章 問難
先在前院議事,東方先生、蕭煜、周清並濮陽達俱在, 周清性子不若濮陽達急躁易怒, 對令狐燁還有幾分懷疑, 但沒明言,總覺得自己不如東方先生料事如神, 看人準。
“末將這兩日,遍走都城, 將平昌城分佈圖從這兒畫了條線, 這裡以北, 是城郊大營羽林駐軍,固若金湯, 以南為防備林平伯, 也留了陳湛三成兵力, 至於東西兩門, 守備鬆懈,如今令狐燁後起之秀于軍中威望更熾, 手握東城駐兵吊牌, 末將以為可以突破。”
濮陽達的手臂從東移到西邊, “東門突圍,走傑谷、淮陽, 過東榮道, 再往北, 不過要順利突破夏侯孝所轄陰城, 這仍需設法金蟬脫殼。”
東方先生搖著羽扇, 對輿圖看了又看,有一話不得不說:“穆家在西綏東南有兩萬駐軍,若能得穆家相助,事半功倍。”
一時房內寂然無聲,都不約而同地望向神色沉凝的世子。
原本蕭家是要與穆家結親,成兩姓之好,奈何世子定要折了人家穆姑娘顏面,如今弄得不得好,要穆老英雄出兵相助也難。
蕭弋舟沉聲道:“這些年,我何曾向人求援。”他抬起頭,問得在場諸人鴉雀無聲,“穆家不助則不助,只要穆如晦不落井下石,回西綏何難。”
“也是,世子在穆家北境亦有駐軍,不必朝穆老將軍借兵。”蕭煜從小跟隨蕭弋舟,這種時候向來是他來打圓場、和稀泥,以此消弭分歧。其實東方先生只是順嘴提了那麼一句罷了,未必真心要世子拉下臉問穆姑娘借人。
窗外傳來三聲叩擊之音,有人在雕花木門上敲了三下,一長兩短,蕭弋舟按著劍柄,嗓音低沉:“進來。”
鄢楚楚捧了茶罐和杯盞過來,見諸人議事,也不便打擾,告了一聲便又退了。
蕭弋舟被擾得莫名一胸口火氣,喝不下茶,徑自坐到了一旁,冷著臉讓東方先生先用。
東方先生難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說了一兩句而已,這世子素來沉穩老到,廣開言路,但唯有肺管子心窩子是扎不得的,一旦碰了,他如掀指甲蓋地疼,必要大發雷霆地討回來。幸得他不過提了那麼一嘴而已。
蕭煜去給東方先生倒茶,東方先生喝了,便也坐下,與蕭弋舟隔案而坐,輿圖懸於木架金鉤上,如此看倒也分外明晰,“方才濮陽將軍說了金蟬脫殼,在下有一計。若是要金蟬脫殼,何須等到出平昌,過淮陽傑谷,又與夏侯孝爭持?”
蕭弋舟倏地側目,餘下幾人也都紛紛若有所思,驚奇地對東方先生之言思索著。
紛紛暮雪仍舊下著,將院中一應苦楝樹、芭蕉、摧折稀疏的楊柳都覆沒,皆著一身琉璃白,小屋因裊裊炊煙露出馬腳,怪鴉驚散,高大的樹抖落下一層細雪來,將人身上發上都染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