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你安的這心我就不來找你了!你說的這叫啥話?你娶我?我說要你娶我了嗎?我說要你娶我嗎?你收回你的話!快,快說啊!說是哄他們呢!〃歪雞先是有點不解,但立刻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怒聲喝道:〃你是說我配不上你嗎?啊?難道你也認為我這人窮,看我這人犯有前科配不上你嗎?啊?〃黑女一個愣怔,慢慢地低下頭,抽泣了兩聲,拿小拳在歪雞胸口擂了一拳,只說:〃你啊你,你不知〃沒等說完,脖子一軟,白眼仁往後一翻,依著他的軀體昏倒了下去。
弟兄們將黑女攙回她家去。歪雞沮喪地抱著頭蹲在院裡的老槐樹底下一動不動,直耗了兩三個鐘點。這期間老爸從外面回來,他憑著天生嗅覺,立刻尋摸到下午田有子他們送來的肉夾饃,喜出望外地道:〃啊呀呀,哪來的肉夾饃?嘖嘖嘖,沒吃肉夾饃的日子大了!〃他端了一碗涼水坐在窯門前的磚臺上,一面大口嚼吃一面洋洋自得地說道:〃美啊,美扎(極)了!哎,你咋了?誰又把你給得罪了?你吃不吃?不吃我就不客氣了,吃完了!〃歪雞不言喘。老爸又道:〃你在張莊得是天天吃的這?賊娃,脾氣還大得很!〃歪雞仍不答理他。老爸說:〃我吃了三個,給你丟(留)了兩個,我睡去了。〃說罷進窯去了。
悲傷中的歪雞甭說是肉夾饃,就是山珍海宴也打動不了他。天風從老槐樹的樹梢上輕輕地掠過。上面也不知夜棲著一隻什麼飛鳥,時不時發出一兩聲低沉且悽哀的叫聲。後來,歪雞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炕上的。
他並無倦意,只是在痛苦地冥想著。這時,他在他腦海的深處,看見了夜色籠罩下的鄢崮村的影像,一條從東至西的村間土路上走著一個女人。這女人他曾經是十二分熟悉,如今突然又感到有些陌生。她踽踽獨行,向他家的方向走來,推開了虛掩的院門,進了院裡。她在槐樹下立住,拿一副哀哀的神情望著他的視窗,許久許久然後,她推開窯門走了進來,在他的炕頭跪了下來,輕輕地撫摩著他的頭髮。她輕輕地喚著他:〃歪雞,歪雞,你睡著了?〃歪雞突然一驚,坐了起來。他奇怪地發現,原來並不是臆想中的事情。連日來他心上肝上惦著念著的女人此時就立在他的面前。這黑影便是她,十二分的真切,一點不假!
黑女輕輕一笑,說:〃你把下午說過的話忘了?〃歪雞道:〃什麼話?〃黑女道:〃咱倆一起去河裡洗澡?〃歪雞道:〃沒忘,不過這時辰〃黑女道:〃天黑還不好?黑是老天爺專給你我二人設下的,走吧!〃歪雞道:〃我把燈點上。〃黑女道:〃不用點,我怕點燈。〃歪雞一把攬了她,感覺著她的體溫,說:〃怕什麼?〃黑女道:〃說不清,只是怕。〃歪雞道:〃不怕,從今往後,只要有我在你什麼都別怕!〃黑女捏起袖子拭淚,說:〃我曉得。〃歪雞道:〃可你不願嫁我!〃黑女道:〃嫁不嫁都一樣,我這輩子只活你一個男人。〃歪雞默想一時,悵嘆道:〃你不該對我這麼好。你對我這麼好,叫我如何捨得了你!〃黑女道:〃這不由我。不過今黑,今黑我都是你的。〃歪雞說:〃現在開始〃黑女輕輕地推開他的臉,說:〃不,到河裡。〃歪雞問:〃你吃過飯沒?〃黑女道:〃吃過了。不過,我這裡還揣幾個饃呢,預防咱倆到後半夜餓了肚皮。〃歪雞叫道:〃哎呀,看我竟忘了,我這裡有肉夾饃給你吃呢,是我在張莊忙活了這一陣掙下的!〃歪雞說著跳下炕,摸黑從桌上取肉夾饃給了黑女。自己去老爸窯裡尋摸幾個幹饃,胡亂吃罷,與黑女一道出了院門。
星空底下,他們二人牽著手出了村子,沿著西溝坡沿的羊腸小道,走了兩三個鐘點。距離河邊再有一畛地的時候,他們就聽見了河水嘩嘩的聲音。接著,便嗅到了青山綠水的溼氣。再往前走,又聽見沿河十里長的蘆葦迎風發出沙沙的響聲。在他們的感覺裡,在莊嚴肅穆的夜空下,河溝裡的萬物似乎像一群天真無邪的孩童在歡呼跳躍,召喚著他們。他們二人不顧跌倒的危險,高一腳低一腳地向河邊奔跑。
他們幼年便聽說過這條河的來歷。說的是遠古以前,黃龍山裡囚禁著一條惡龍。一天,看管惡龍的守衛丟(打)了個盹,讓惡龍掙脫了鏈子,從黃龍山裡逃出來。這惡龍一路興風作浪,天降大雨。它搖頭擺尾的時候,給地上劃出了巨大的溝壑。它爪子踩過的地方,便是眼下這百步一跌的深潭。從此以後,這惡龍在人世屢屢作惡,天不是旱便是澇,不再讓百姓有好日子過。後來便形成了鄢崮村一帶每年農曆四月二十七日的祈龍節。十年八年偶逢上一個好年景,男女老少便在這一日,沿著百里河曲,大張旗鼓耍龍舞獅,感激龍王給他們的恩賜。總之善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