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產小隊檢查水茅化工作。賀根鬥也不再像以往,又是最新指示又是重要講話地亂論一通,只捂著腮膀子,跟隨著大夥東家廁所進西家茅房出,一個大晌午,把那各式各樣的尿騷與稀屎嗅了個夠,這才匆匆回到家裡。
家中,少不得又聽婆娘埋怨。婆娘問:〃還疼不疼啊?〃根鬥也不搭理,脫了鞋便要上炕,被婆娘一把揪住。婆娘道:〃卻沒咋又要睡了!我今個到法法媽那裡,千央萬求,求來一個方子。你不說試一下,進門就向炕上偎骨。人家老婆半迷半醒,壓根兒不願與人說話。聽出是我的聲音,才張了口,你以為容易嗎!〃賀根鬥聽這話,怔了一下,立住問道:〃你說啥方子?〃婆娘比畫著說道:〃是這相,到院當間,手拿切面刀,地面砍三砍,嘴裡念,'大害大害你是鬼,我拿刀刀剁你腿!'然後,'呸!呸!呸!'唾三唾。〃賀根鬥嘴裡咕嚕道:〃胡說些啥嘛,她這治法真靈驗,城裡的大醫院該關門了!〃說完又欲上炕,不想婆娘惱道:〃也沒說就讓你信嘛!試一下要咱的銀子要咱的錢?把咱的啥沒了?〃
賀根鬥曉得娃他媽的脾氣,今天這裝神弄鬼的過程,看是不可避免的了。於是乎隨婆娘到了院裡,詢問清楚,像是小學生做早操,規規矩矩唸了口訣,砍了三砍唾了三唾,回頭上炕睡了。
婆娘立在炕邊連聲追問:〃還疼不?還疼不?〃賀根鬥一想,好你個驢日的,把這事倒忘了!坐起來,腮幫子咯吱咯吱地活動了幾下,果然覺不出疼了,心下一時大異,興奮之下,一步跌下炕來,喊叫著上飯。端上糊湯飯,賀根鬥連吃兩大碗,把連日的飲食不足,都補了進去。吃過飯,賀根鬥也再不說去大隊部點卯,任他天塌地陷倒頭睡下,心裡再也不念叨那大害,一下午的光景,夢見周公去了。讓人論說,卻都是鄢崮村以往的眾人虧了人家大害所致。
卻說十年前,大害被斃,啞啞拉屍首回來,痴女子竟沒進村,而是將屍首順路背到了村東溝沿上的一個洞穴裡頭。架子車擱在馬路當間,也不管顧,單在洞裡守著大害。啞啞將他的屍首草堆裡擺平整,臉面用頭巾遮了,尋了幾抱的乾柴。撒魔連天地號哭起來。哭過一夜。天亮時又從洞壁的燈窩子裡揀了一片陶瓦,到溝底的泉子裡打回清水, 除了挨槍的頭面,扒了衣服,周身都細細擦拭過了。擦到動情處,自不免又是哭號,其情其景甚為悽慘。值後沒力氣了,卻也不說睡會兒,在熒弱的火光裡,且將那大害的身軀沒更沒點地呆看。
啞啞經夜不回,倒是難為了她爹朝奉。朝奉立在村頭的高崖上,張望得脖酸腿乏,累了回家裡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又放心不下,爬起來在村頭再望。此情此景,假如不是擔心那輛架子車遺了,倒真像是個疼娃的老子。
果不其然,天擦亮,朝奉眼睜睜看見一個老漢,弓腰蜷背拉著一輛架子車,吭啷吭啷由坡底下上來。待近一看是仇老漢。仇老漢只做不認識,頭埋在胸前趕路,看樣他心裡也曉得這架子車是王朝奉的,王朝奉也站在就近的馬路邊。朝奉這面說了話:〃老漢叔,你為啥拉的我的架子車?〃仇老漢擔心的就是這話,但仍是倔騰騰地說:〃嗟!啥是你的?〃老漢只不知該惱誰,倒說是好不容易摸了個大早,一出村馬路上遇著這麼一個沒本的生意,滿心歡喜地拉了回來,卻沒料節外生枝,一頭栽到車主人懷裡。王朝奉是誰?王朝奉是掂刀帶秤的算客,哪有他仇老漢使的罩眼法。緊說著,王朝奉過來一把推開老漢,老漢急躁,揪住轅繩不松,喊道:〃咋?咋?推得我為咋?〃王朝奉道:〃你不曉咋?〃老漢道:〃不曉!我曉我問你?〃
王朝奉干脆不糾纏,三下兩下奪過轅繩,直接道:〃明告你,走遠點,操心一會兒我把你的皮給剝了!〃仇老漢一看不是對手,不得已而求其次,跟在車後嘟囔道:〃就算車是你的,我這一大早沒�事幹了,腰子彎著給你拉回,倒是為咋!〃王朝奉道:〃誰曉你是為咋!〃仇老漢道:〃有拉車這會子我都走到張莊了!〃王朝奉停住車子,轉過身道:〃你這老漢,去張莊你還不趕緊回頭,跟著我做啥嘛?〃仇老漢憤然說道:〃一天一夜還沒吃東西,你叫我咋走!〃王朝奉又走幾步,道:〃你沒吃東西與我�相干!〃仇老漢說:〃我給你把車打老遠拉回來,隨咋說也得給個蒸饃〃王朝奉道:〃我蒸饃多得餵豬哩,因咋卻要給你?〃仇老漢不依不饒,跟尻子進了村,到了王朝奉家門前,可憐巴巴地立住。
王朝奉將車架靠牆撐起,掂起車腳(輪)進了院,口中一邊大罵啞啞,只道是賊女子死了倒好,與大害一道埋了,省得他過兩道手。婆娘一聽這不是事,慌忙出窯打問。王朝奉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