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卻說一日下午,大害在屋裡懶驢上磨正準備搓洗衣服。一鍋水沒燒開,只聽見外頭有人 嗚呼喊叫。三腳兩步趕出大院,仰頭向村東一看,只見王朝奉手提破鞋,一邊叫罵一邊追趕 著一隻披頭散髮的動物。大害心中一顫,知是啞啞。這慌忙跑過去,啞啞看見大害,竟是十 二分地忘乎所以,也不顧自個兒如何爛髒,村人又是如何圍觀,一頭撲在大害懷裡。王朝奉 見此情形,更是下手狠毒。那隻破鞋幾次差點扇到大害臉上。大害一邊伸手攔阻一邊說道∶ “朝奉叔,你氣消下,娃回來了,就甭打啦!朝奉叔,你氣消下,娃既回就甭打!”朝奉道 ∶“我打死她!我打死她!”啞啞初時還見躲避,一到大害懷裡卻躲也不躲了,渾身抖抖著 摟著大害呼呼大喘。因此上朝奉結結實實照女子的腦勺上扇了一鞋底,爾後方被村人一把拖 開。
大害攬著啞啞,一動不動地瞪著朝奉,眼睛單看是氣紅了。朝奉舞扎著還是要打。大害 厲聲吼道∶“你張狂啥嘛!你來再打一下我看,把你老賊的子兒(卵子)不捋了!”朝奉揮 舞著破鞋厲聲罵道∶“驢日的大害,我打我女子與你何干?”大害道∶“她是你女子嗎?你 做大的就這相對付女子!”王朝奉還要對嘴,被村中幾個長輩的拉住,勸他∶“也快把鞋穿 上,領上女子回!”朝奉說∶“我不要了,誰要給誰掇去!她敢回看我不把她皮剝了!”說 著穿上破鞋,罵罵咧咧走了。
大害攬著啞啞,一雙眼失神地望著遠處,不曉該咋。後頭有人小聲說∶“大害病又來了 ,朝奉把他又惹下了!”丟兒一旁圓話道∶“大害甭生氣,朝奉那熊就這相,你生他的氣劃 不來!先把娃領到屋,等天黑,朝奉氣消下了送過去,啥事便不沒了!”大害不言喘。眾人 沒法。正在這時,大義、歪雞一朋弟兄趕來,看大害氣的模樣兒,都黑了臉子,紛紛喊叫著 要尋朝奉算賬。黑女大後頭說∶“再甭尋事了,趕緊把娃�上回去,再鬧有啥結果嘛!”
大夥一聽也是道理,這方扶著大害攙著啞啞一同朝家裡走去。大害趕頭燒的一鍋煎水, 先不先派上讓啞啞洗涮的用場。大害坐在炕角,歪雞無論如何百般挑逗,仍是一言不發。歪 雞看天將黑下,曉得大害沒有做飯,自說給大害將糊湯熬上,走到窯後一看,只見啞啞裸露 著上身在黑處洗頭,黑的白的亮在外頭。歪雞嚇了一跳,叫聲媽呀,慌忙回頭上炕與弟兄們 說話。弟兄們似乎也都料著,都不說啥,只當沒有看見一般,自覺地將臉扭向大害這邊。所 以,此夜直磨到十一二點,方才洗罷吃畢。
論到啞啞,歪雞生出一法是,將她領到方民的屋裡,與方民婆睡在一處。眾人一想也對 ,便勸啞啞。啞啞死活不願挪動,一朋人好言相勸,終了還是忸忸怩怩地跟著歪雞走了。一 塊石頭就此落地。
說起來啞啞這種鐵傻之人做的事情讓人費解,想來卻也不無道理。炕頭燈下,大義幾人 問她,這幾日跑哪去了。啞啞咿咿呀呀說不清楚,只是拿手指頭點點自家胸口,然後在空中 畫圓。問她道:“是一面大窯裡頭?”啞啞搖頭。又問:“是山頂上頭?”啞啞又搖頭。大 夥尋思了半天仍是不大明白。大害此時方由炕角添話過來道∶“甭問了,好了,人回來就好 了!”
第二日的早晌,大害還在沉睡,只聽見院外頭有人喊叫。大害一聽是朝奉,慌忙坐起問 咋。朝奉說∶“啞啞隨隊上拉糞去,隊長海堂叫哩!”大害道∶“人在方民家還沒回來!” 朝奉道∶“胡說啥哩嘛,你窯的煙囪都冒煙了!”大害回頭一看,見啞啞果然戰戰兢兢立在 灶頭。大害道∶“你啥時來我都不曉,吃過了沒?趕緊吃上點隨你大做活去!”啞啞點頭。 朝奉推門進窯,也不說再打啞啞,上炕盤腿坐定,也不顧老大的歲數,哭泣起來。大害反倒 慌了,連忙勸他說∶“朝奉叔甭哭,事都過了還哭得咋哩!”
《騷土》第三十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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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奉抹著淚道∶“大害你是不曉,人前頭你看我把啞啞恁打哩,心裡實際不捨!無論咋 打她,也是我一把米一把面養活大的女子,人都看我心狠,他們哪曉我對我娃的憐惜!你說 是否?”大害連連點頭,藉機說∶“昨黑我叫她隨著方民婆睡去了。”朝奉道∶“這我曉。 啞啞說起來百般勤快,只是脾氣一條不好,動不動就牛住,說咋就得咋去,親大親媽都拉她 不下,你說不把人往死裡氣嘛!昨日下午我正在院裡做活,只聽武成老漢過來說∶‘我看著 你啞啞在村東的柿樹底下號哩!’我一聽緊趕跑去。一看,果然是她。而她一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