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然,柳斷笛裹在被中,身上換了乾淨的裡衣,只能瞧見寧楀背對著他,立在窗前,書案之上的血跡早已濯盡,仍是一片舊朽之色。
未及他開口,寧楀便覺察一般地回過身來,淡聲說道:“醒了。”
並非問詢,而是略帶了些詰責之意。
柳斷笛自是明白,復以微笑示意自己並無大概。
寧楀只覺胸口哽了一口氣,但又無法同這人理論。好半晌,他才來至柳斷笛榻前,哀嘆一聲:“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有多少人替你難過,心生悲悽?”
柳斷笛怔愣,抿唇微笑道:“……我知道。”
寧楀聽著他沙啞的嗓音,竟覺心下痛苦難耐。
“你既然明白,為何不願善待自己?”
柳斷笛沉聲不語,倒是十分乖順地思索——自己釀就這般田地,究竟是為何。
他思慮半晌,心下幾番迷茫。初心近乎消磨殆盡,如今竟連他自己也有些恍惚了。
明明是想要大蘇久盛,明明是想要以此契機為蘇偃求得霍氏一族裡外幫襯,可是……自己這番激苦酸心又是為哪般?
他實在想不通透。
寧楀瞧他不言,話兒中音色稍重了些:“你昏了三日,青衣在外頭守了你三日。褚桑兆文琦一回一回的探望,恨不得在這柳府紮根安身,就連星辰都徘徊在門口兒不願離去,生怕離開了,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柳斷笛,你對自己狠,可是……你對他們,怎言公平?”
柳斷笛聽了,心中稍有些苦澀。
是他。是他愧對每一個人。
“太子殿下……”
柳斷笛啟聲又止,終是將未出口的後半句話吞回肚裡。隨後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道:“這幾日,勞諸位費心了。”
他知道……蘇偃不曾來過,不然寧楀怎會不提?
他並不想令寧楀無法作答,只將話收了回來。抑或是……更怕自己親耳聽到寧楀向自己坦言。
罷了罷了。他心下苦笑,無論如何……蘇偃他已經寒心了。
寧楀不答,兀自默聲,全然不理會他的答謝之言。
倘若柳斷笛執意要問,自己還真真無法同他明說。柳斷笛此刻……倘若再受了刺激,引得情緒不穩,怕是自己也無法救他。
只有寧楀一人明白……三日前他私闖柳府,來至柳斷笛房中,竟瞧見他伏在桌上失了氣息時,自己何般慌亂。他甚至不敢告知任何人……就彷彿無人知曉,便能隱匿此事一般。
寧楀終是輕嘆一聲。
“你老實告訴我,你手臂上的傷口究竟是怎麼來的?”
柳斷笛面色一豫,顯是未曾想到教他給發現了。
“寧大夫知道……苦山茶麼?”
寧楀聽後皺眉,微微頷首。
“太子殿下大婚……我不知道該以何物相贈……”
寧楀這才明白開來。怒色之下,卻覺滑稽。
“是誰當日對我說‘明主忠臣,再無其他’?呵,忠君啊……怎會這般放縱臣子,以放血之行換取一次衷祝,更何況……”
他瞧了柳斷笛的面色,生生止了話。
……更何況,那人絲毫不在意呢。
寧楀起身端了藥來喂他,一邊兒輕聲道:“柳大人……長些心罷,不要再令你周身的人為你憂心傷神了。多留意留意自己,很難做到?”
柳斷笛稍有些愧疚,閉口嚥了藥汁,忍下一股子反胃之意勉力回道:“是我疏忽了。”
寧楀餵了不到一半,見他面上難抑之態,不得不撂了碗。
“柳大人,我從來不將一句話重複兩次。但今日,我只好再說一回。……奉勸你儘早歇了朝務臥床靜養,如若不然,你教……親近之人,何般懊悔?”
柳斷笛輕應,寧楀便起身替他理好被角,又伸手探了他的額頭,確保高熱已退,這才道:“我回去取些藥具來,你且安心躺著,我教青衣來看著你。”
說罷,似是嘲謔般地輕笑一聲,又補道:“我真是給你嚇瘋魔了……。做甚麼要囑咐你,反正現下除卻能夠呆在府中,你怕是哪兒也去不了罷。”
柳斷笛面色一紅:“寧大夫說笑了……快些回去罷。莫忘代我道聲謝,就說已經無礙了,勞他們憂心一場,真真慚愧。”
寧楀不言,只略一頷首,遂便徑自出房去喚青衣。
青衣聽聞柳斷笛醒轉,忙擱下手頭事務奔來瞧他,哪想責慰的話尚未出口,柳斷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