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重了,采苓連頭都不敢抬,等采苓去送藥,采菽去拎水,喜姑姑便搖了明沅拍哄她:&ldo;姑娘怎的了?&rdo;明沅咬咬嘴唇,紅透了臉:&ldo;沒見著姑姑,想了。&rdo;這一句說的喜姑姑眉頭都舒開了,小人兒跟她親近,她自然高興,可笑意還沒到嘴邊就又僵住了,抬頭看看,吐了口氣出來:&ldo;姑姑在呢,咱們去淨房洗洗,吃了杏仁糊糊就睡吧。&rdo;明沅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能拉了她的手不放,扒著喜姑姑的胳膊賴在她身上。明沅是會自己洗澡的,她會扶著坐在大浴盆裡,皂豆都是自己搓出泡來往身上抹,喜姑姑頭一回看見,背地裡不知罵了多少句,罵睞姨娘竟叫姐兒自個動手洗澡。等明沅賴著要讓她來洗了,喜姑姑又是笑又是嘆,真個擼起袖子來,細細給她擦背,到她這個資歷,早就留起了指甲,小心翼翼拿手掌打泡,還把頭髮放下來一併搓了。明沅乖乖坐在澡盆裡頭,閉著眼睛抿著嘴巴,等著銀匜裡頭傾出水來,沖掉身上的泡泡,她人生的好,做這付樣子惹人愛,喜姑姑看著她眼角眉梢都綻了笑意,拿軟毛巾子抱她裹起來,胳膊窩裡拍上些冰片粉,再叫她自個兒拿細毛刷子刷牙。明沅正漱口,八寶掀了簾子進來,蹲了個半禮:&ldo;太太請喜姑姑過去說話。&rdo;明沅一驚,差點叫水嗆著了,喜姑姑拍了她的背,等她刷了牙,這才讓采菽守了明沅,自個兒抹乾淨手,往上房去了。明沅的眼睛跟著她出去,站到羅漢榻上扒著窗框看上房燈火,緩緩吐了口氣出來,若是喜姑姑當真要留下,她便不是不強也得強了,要是連屋子裡的丫頭都憚壓不住,還怎麼過剩下的十多年。她不知道幾時出嫁,估摸著古代大概是十五六歲,初中畢業的年紀就要出嫁,身邊沒個能幫手的人,還有一個淨拖後腿的睞姨娘,要是喜姑姑走了,就只有一條路能走通了。明沅原來給自己制定了兩個方案,兩線並行,一個是喜姑姑,一個是澄哥兒。喜姑姑在上房說得上話,也管得住丫頭,有她在房裡鎮著,別的姨娘姐妹不敢丈著年紀大些就欺負她,她還能看見明沅現在還看不清楚的事,比如明洛那隨口一句話。她若真是個三歲大的孩子,叫人佔了口舌便宜定然覺不出來,可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心大眼疏,明洛說了什麼也只當她是孩子話,根本不會放在心裡。房裡只有采薇采菽跟喜姑姑,采薇不管事,采菽嘴巴牢,能把這事兒捅給紀氏知道的,就只有喜姑姑了,紀氏這才借了賞東西敲打張姨娘。喜姑姑是吃準了紀氏重規矩,發落了嚼舌根的,穩住了明沅在宅子裡的位置,這番見事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澄哥兒更不必說,他是長子,跟紀氏也同親生母子沒有兩樣了,明潼是姐姐,那她就當好這個妹妹,天長日久的處下去,明沅相信自己能跟他培養出感情來,紀氏要是還有兒子,那後面這個就當弟弟,要是紀氏沒有兒子了,那澄哥兒就是顏家最粗的一條大腿。若是此刻把喜姑姑調走,再來的姑姑還會像她一樣誠心待人?明沅呆坐著由采菽給她擦乾淨頭髮,趴在c黃上,手指摳著褥子上的繡紋,時間太少了,要是她能跟紀氏更親近,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上房裡頭點了一對琉璃蓮花燈,映得紀氏臉頰明明暗暗,看不分明,她闔了眼兒靠在榻上,喜姑姑進去行了個禮,見屋裡沒有旁人,連瓊珠都退到落地罩外頭,心裡估摸著知道紀氏要說甚,走過去叫了一聲:&ldo;太太可是白日裡走了精神,這才睏倦?&rdo;紀氏掀掀眼皮,指了面前的繡墩兒讓她坐,歪著撐起來半坐住了:&ldo;沅丫頭這幾日可好?&rdo;喜姑姑聽見這問的不尋常,早間又聽了安姑姑說那許多軲轆話,早就明白過來,她只點頭笑著回:&ldo;六姑娘才來倒還拘束,住的久了,自然就好了。&rdo;紀氏點點頭,伸手攏一攏散頭髮,人還是懶洋洋的:&ldo;你一向精心盡力,沅丫頭又是個可教的,你費了多少心力,我心裡都有譜。&rdo;喜姑姑只裝著不知道紀氏要點人下去管莊子,她原也沒想沾這回手:&ldo;哪裡敢受太太這句話,在光宅子裡頭,便是宅子外邊也是處處靠著太太的,盡心力那是該當的。&rdo;紀氏微微頷首,嘴角帶了笑意:&ldo;老宅那頭來了信,你相必是知道的,這地界只怕呆不長,我想挑個穩妥的人,把事兒管起來,你看著,誰更合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