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辰果然求了天一樓的鑰匙來,六月初六的曬書節那一日,明潼只遠遠看著下人把書拿出來翻曬,曬的地方都編得號,曬完了再原物放回去。這樓頂上並不封住,開得兩邊窗,是能通氣的,雖則年代久遠,卻不曾黴壞,就像在開口的院子上頭又騰空搭了個捲棚,飛簷擋去雨水,四面架空又能通風。上面天一樓三個字兒是刻的篆字,鄭家能見著的原來風貌的地方俱是奢華的,只這幢樓看著卻全上了黑漆,鄭辰見著明潼抬頭去看兩邊的磚雕,手往欄杆上一扶,道:&ldo;這上頭裹得鐵皮呢。&rdo;怪道是黑的,這麼看著,裡頭倒是銅牆鐵壁,門一開,就先聽見鳥雀聲兒,撲騰得會翅膀,這才安靜下來,兩處漏光,印得地下暈出一個光圈來。鄭辰叫明潼吊住了胃口,一直不曾問她想來做甚,等進來了才這問:&ldo;見著了吧,陰森森的,哪有什麼好瞧的。&rdo;明潼抬頭轉身,叫著旋天鋪地的書格給驚住了,這裡頭的書架子,竟是圓的,站在當中往上看,只覺得一層層都是書。鄭辰扁了扁嘴兒:&ldo;除開頭一層,上面的沒人讀得懂,說是先人寫的卜算,原還有人借了看,連著聖人都問爹爹借過,這樓裡頭的書,都叫錦衣衛搬空啦,扣著好些日子,只沒看懂,又還回來了。&rdo;原來還有一個沙盤,做得極精細,也都叫搬了去,只沒還回來。就因為看不懂,這樓才一鎖百年,裡頭不用書紙用的卻是竹簡,一卷卷的摞在上頭,曬書也只須曬底下那些個尋常的,上面的竹簡絕少有人動過。明潼正自仰頭去望,上頭那透光處,卻露出一點黑影來,她眯得眼睛再去細看,那影子倒又不見了,鄭辰拉一拉她:&ldo;嫂嫂看這些作甚,你給我挑一挑去棲霞山的衣裳罷。&rdo;想是鳥雀在那屋簷下面作了窩,明潼只裝著一付好奇的模樣:&ldo;咱們家可有規矩不許進來看書的?&rdo;鄭辰看她一眼:&ldo;倒沒聽說過,想是能看的,只這麼些個,嫂嫂能看懂?我竟不知道,你還是愛書的。&rdo;她把頭一歪:&ldo;你想看書,有什麼難的,來就是了,這兒鎖著是怕人亂闖的,問娘要了鑰匙,你得閒就進來罷了。&rdo;☆、 黃羊ròu天一日冷似一日,前幾日看著紅楓堆霞,這兩日便落的一地紅葉,過得寒露就是霜降了,小香洲裡一向比別的院子陰上許多。臨著水建的屋子,看著景緻好,卻是夏天裡多蚊蟲,冬天裡又隔水吹著寒風,比院子裡頭那些屋子要冷上好些。到得霜降,就該去領了炭來往下發了,明沅屋裡子頭又是毯子又是帳幔,自然不覺得冷,丫頭屋子裡卻難捱,柳芽兒人小怕冷,早早就穿起了夾襖,她曉得院中該到了立冬才發炭的,見著婆子抬了炭來先是一奇。這還是柳芽兒在小香洲裡過的頭一個冬天,眼見著四個婆子抬了兩筐炭來,奇道:&ldo;怎麼今歲的炭發的這樣早?&rdo;&ldo;那是你不知道,咱們院裡頭年年都早的,你要是怕冷就抱了褥子跟九紅一道睡,她也是個凍死鬼,姑娘每回都要多撥些炭給她。&rdo;采苓說得這一句,看她身上穿得厚,撲哧一笑,笑的構芽兒紅了臉。采苓扯扯她的衣裳,知道是拿舊衣改的,裡頭塞了厚棉花,這才看著臃腫:&ldo;穿得這樣厚,怎麼好當差,罷了,我那兒有件穿小的了,給了你罷。&rdo;明沅是特意去回過紀氏,特特把要炭的時間往前調了,這樣一來,她屋子裡燒炭的時候就比別的院裡要多,銀霜炭自是她一個人使,下人房裡燒的黑炭便得再往外頭買了。送炭來的婆子立在廊下,采薇給了賞錢,四個婆子樂呵呵走了,采菽還又拿了一匣子四隻柿子給她們:&ldo;你們也嚐個鮮,才剛賞下來的柿子呢。&rdo;一冬天要用炭火的時候多,這些個婆子甜了嘴兒又拿了賞,下回來送炭便又殷勤些,掖了手滿面是笑的退了出去,拳頭大那麼個柿子,若不是得著賞,她們也吃不著。明沅這頭領了,明湘那兒卻還沒要,她攢了兩年也算得小有積蓄了,只安姨娘那裡一文不拔,舊年多燒的炭就是明湘貼補的,她的月例一屋子是夠過了,再加一個棲月院,又過得緊巴起來。舊歲明沅就送得些炭過去,今冬也是一樣,才剛拿過去,那邊彩屏便笑:&ldo;今兒姑娘才跟我說了叫我去領,我給混忘了,見著你們抬過來才想著,已經叫人去領了。&rdo;竟不肯收,還一路把採茵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