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看著這堆東西指了衣裳：&ldo;這個在外頭擺過了，許還叫人上過身，俱都不要了，就往咱們家的當鋪裡頭押著，折了銀子來。&rdo;衣服能折出去，可這餘下的東西卻是再不能給安姨娘了：&ldo;把這些個都送到小香洲去，給了明湘，她也大了，也該立起來了。&rdo;明潼一面給母親揉肩，一面冷笑一聲：&ldo;娘給她臉，她自個兒可給自個掙臉？原來看著老實，也是一刻都松不得的。&rdo;紀氏反手拍拍女兒，靠在錦枕上頭闔了眼睛：&ldo;你這話，對，又不對。&rdo;她掀開茶蓋兒喝了一口花，撫了女兒的手不再多說，明潼說的是安姨娘，紀氏卻想到了明湘身上去：&ldo;樂姑姑那兒可挑好了人，老實的再不行了，得給她兩個機靈的。&rdo;正經的姑娘，叫姨娘跟下人欺負到了頭上，竟半點兒也不知道錯，這幾日可不還日日都往棲月院裡跑，這麼個糊塗性子，往後還不由了人牽著鼻子走。&ldo;她也不是什麼伶俐的，若真為著她姨娘好，就該早早報過來，哪裡會似今天這樣。&rdo;明潼見紀氏滿面倦色，伸了指頭給她揉腦袋，一面施力一面道：&ldo;若她這回還不明白，那也明白不過來了，既不是個明白人，娘又理她作甚。&rdo;紀氏闔著眼兒蓋上薄被，躺了半晌才開口道：&ldo;你莫理那些，鄭家送了帖子來，說是中秋之後要辦個花燈宴，你把衣裳理出來，我帶了你跟明沅去。&rdo;明潼一滯，自清明之後，這許多日子才又送了帖子來，顯見得是不曾放在心上，說的牡丹宴，也沒有兌現，這會兒父親升了官，倒急巴巴的辦起宴來了。顏連章升的是市舶司使，官並不大，在金陵城中很有些不夠看的，可卻是除開鹽道之外頭一份的肥差了，湖州來的湖絲，蘇杭的蘇繡，想要運出去，都得拿著官府發的船引，一年的定額才多少張，一個個的爭破了頭。船引還分淡水船西洋船，除開船引收費還有水稅陸稅跟加增稅，官方定的價錢便宜，早就叫炒上了天，既然擺不到檯面上，便在私底下交易，裡頭名目繁多，還有想要加日子的，往基隆幾日，往南洋又是幾日，處處立了名目收錢，顏連章便不出船，隻手裡捏著船引就能發好大一筆財。二三品大員家中，也有cha手船事的，不掛自個兒的名，繞著彎的親戚，家裡放出去的下人，拿了條子來要船引，這可不是一條清雲路了，縱顏連章要挪窩，藉著這點關係，也只有往上的。怪道鄭家又湊上來，明潼緩緩吸得一口氣，撫了紀氏的手：&ldo;我知道了，娘，依著如今這番態勢，倒也不定得是鄭家了。&rdo;父親還沒露出這個意思來，她就還有挑選的餘地，鄭家不能放手，卻也不能立時就定下來，紀氏原來就不屬意鄭家，點頭道：&ldo;原是要選秀的，如今你爹怕得往上升，哪兒還輪得著你呢。&rdo;明潼也是為著這個定下心來的，家裡也做不出腆著臉送女兒作皇妾的事來，她自顏連章升了官，日子倒越發悠閒起來，除開女課，又把大字撿了起來，日日磨她那隻筆，糙書又上進一步。瓊珠帶了婆子丫頭抬了東西往小香洲去，采薇瞧見了，一把把采菽推出去：&ldo;你趕緊跟你姐姐打聽打聽去，這是怎的？難不成還得長住了？&rdo;采菽叫了九紅拿上托盤茶盅兒，往西屋招呼瓊珠喝茶，九紅進去倒茶，她便立定了拉住相熟的，點點屋子裡頭，那丫頭使了個眼色給她，兩個往邊上走了兩步，腦袋挨著腦袋把事兒說了。瓊珠進得屋子，彩屏正在寬慰明湘，見著瓊珠立起來叫一聲瓊珠姐姐，瓊珠對她笑一笑，伸手指了箱子：&ldo;這是姑娘的，還給姑娘收著，這回造了冊子，可別再混起來尋不見。&rdo;明湘在小香洲哪裡呆的住，幾日不曾睡好，棲月院裡安姨娘發起燒來，日日說著糊話，丫頭們輪班侍候，可她還是不見好，醒神的時候能喝下藥去，說睡就睡過去了，連粥飯也不用，一天比一天見得瘦了。她見了東西身子一晃：&ldo;怎麼抬這兒來，該往我院裡抬才是啊。&rdo;彩屏趕緊扯她一把，瓊珠卻笑：&ldo;說給姑娘知道，往後這院兒就是姑娘的院子了，這兒東西還少，太太開了庫正叫人搬過來呢，樂姑姑那兒也要送人來，姑娘往後就自個兒住了。&rdo;這是要分開她跟姨娘，明湘嚅動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她原以為罰一罰就行的，再不濟禁兩天足，哪裡知道這回紀氏會鐵了心把安姨娘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