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芻掛�牽 彼�惱廡┗拔蘅煞床擔��運�嵐偎擋謊幔�遊�胬懟N藝媾掄庵秩耍��⑽罅宋業氖奔洌��隕繃慫�納���

對於英國人,我真佩服他們的穿衣服的本領。一個有錢的或善交際的英國人,每天也許要換三四次衣服。開會,看賽馬,打球,跳舞……都須換衣服。據說:有人曾因穿衣脫衣的麻煩而自殺。我想這個自殺者並不是英國人。英國人的忍耐性使他們不會厭煩“穿”和“脫”,更不會使他們因此而自殺。

我並不反對穿衣要整潔,甚至不反對衣服要漂亮美觀。可是,假若教我一天換幾次衣服,我是也會自殺的。想想看,系鈕釦解鈕釦,是多麼無聊的事!而鈕釦又是那麼多,那麼不靈敏,那麼不起好感,假若一天之中解了又系,繫了再解,至數次之多,誰能不感到厭世呢!

在抗戰數年中,生活是越來越苦了。既要抗戰,就必須受苦,我決不怨天尤人。再進一步,若能從苦中求樂,則不但可以不出怨言,而且可以得到一些興趣,豈不更好呢!在衣食住行人生四大麻煩中,食最不易由苦中求樂,菜根香一定香不過紅燒蹄膀!菜根使我貧血;“獅子頭”卻使我壯如雄獅!

住和行雖然不像食那樣一點不能將就,可是也不會怎樣苦中生樂。三伏天住在火爐子似的屋內,或金雞獨立的在汽車裡擠著,我都想掉淚,一點也找不出樂趣。

只有穿的方面,一個人確乎能由苦中找到快活。七七抗戰後,由家中逃出,我只帶著一件舊夾袍和一件破皮袍,身上穿著一件舊棉袍。這三袍不夠四季用的,也不夠幾年用的。所以,到了重慶,我就添置衣裳。主要的是灰布制服。這是一種“自來舊”的布作成的一下水就一蹶不振,永遠難看。吳組緗先生名之為斯文掃地的衣服。可是,這種衣服給我許多方便——簡直可以稱之為享受!我可以穿著褲子睡覺,而不必擔心褲縫直與不直;它反正永遠不會直立。我可以不必先看看座位,再去坐下;我的寶褲不怕泥土汙穢,它原是自來舊。雨天走路,我不怕汽車。晴天有空襲,我的衣服的老鼠皮色便是偽裝。這種衣服給我舒適,因而有親切之感。它和我好像多年的老夫妻,彼此有完全的瞭解,沒有一點隔膜。

我希望抗戰勝利之後,還老穿著這種困難衣,倒不是為省錢,而是為舒服。

朋友們屢屢函約進城,始終不敢動。“行”在今日,不是什麼好玩的事。看吧,從北碚到重慶第一就得出“挨擠費”一千四百四十元。所謂挨擠費者就是你須到車站去“等”,等多少時間?沒人能告訴你。幸而把車等來,你還得去擠著買票,假若你擠不上去,那是你自己的無能,只好再等。幸而票也擠到手,你就該到車上去挨擠。這一擠可厲害!你第一要證明了你的確是脊椎動物,無論如何你都能挺挺的立著。第二,你須證明在進化論中,你確是猴子變的,所以現在你才嘴手腳並用,全身緊張而靈活,以免被擠成像四喜丸子似的一堆肉。第三,你須有“保護皮”,足以使你全身不怕傘柄、胳臂肘、腳尖、車窗,等等的戳、碰、刺、鉤、;否則你會遍體鱗傷。第四,你須有不中暑發痧的把握,要有不怕把鼻子伸在有狐臭的腋下而不能動的本事……你須備有的條件太多了,都是因為你喜歡交那一千四百多元的挨擠費!

我頭昏,一擠就有變成爬蟲的可能,所以,我不敢動。

再說,在重慶住一星期,至少花五六千元;同時,還得耽誤一星期的寫作;兩面一算,使我膽寒!

以前,我一個人在流亡,一人吃飽便天下太平,所以東跑西跑,一點也不怕賠錢。現在,家小在身邊,一張嘴便是五六個嘴一齊來,於是嘴與膽子乃適成反比,嘴越多,膽子越小!

重慶的人們哪,設法派小汽車來接呀,否則我是不會去看你們的。你們還得每天給我們一千元零花。煙、酒都無須供給,我已戒了。啊,笑話是笑話,說真的,我是多麼想念你們,多麼渴望見面暢談呀!

中國狗恐怕是世界上最可憐最難看的狗。此處之“難看。並不指狗種而言,而是與“可憐”密切相關。無論狗的模樣身材如何,只要餵養得好,它便會長得肥肥胖胖的,看著順眼。中國人窮。人且吃不飽,狗就更提不到了。因此,中國狗最難看;不是因為它長得不體面,而是因為它骨瘦如柴,終年夾著尾巴。

每逢我看見被遺棄的小野狗在街上尋找糞吃,我便要落淚。我並非是愛作傷感的人,動不動就要哭一鼻子。我看見小狗的可憐,也就是感到人民的貧窮。民富而後貓狗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