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請了安,他頭也沒抬,鼻子裡“唔”一聲算罷。
因不見坎兒蹤跡,我起身侍立於側——就是平日坎兒的位置。
戴鐸在另一遍,四阿哥看一件遞給他,他就在上面加蓋四阿哥的小印。
我就覺今日書房格外安靜,留心聽動靜,才發現大書房又恢復了十人左右的配備,想來是戶部的事快收尾了,欠了國庫債的官員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還得起錢的還了,還不起的也認命了,是以清靜,又想起四阿哥的老師顧八代今日起告假省親半月,那些清客文人自然來的少了,難怪四阿哥不避嫌,調我進來做事,不然雖說我一慣女扮男裝,給外人明眼見著總是不妥。
七想八想,戴鐸已經蓋完印,叫來兩個小廝抱著厚厚疊起文書跟在他後頭徑自出去了,四阿哥卻從筆架上提了另一枝筆要寫字,墨是研好的,我忙為他理好宣紙。
我少時在少年宮學過幾年書法,認得四阿哥寫的是一手顏體,顏字作為入門鍛鍊筆力尚可;不能深入;否則難以出帖,所謂顏筋柳骨,最是難練;即使得其形似,亦難寫其神,且顏體圓頭為主,但他一氣呵成,揮灑自如又不失剛健雄渾,實在難得,非二十年浸淫不得如此。
我留意細查他筆法如何圓轉遒勁、筆鋒又如何內含連力,一時入神,倒最後才看清他寫的到底什麼字:“就中新有承恩者,不敢分明問是誰。”
不由悄轉目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斜了眼瞧我,兩下一碰,我先避開眼去。
他輕笑一聲,把筆塞入我手:“我叫你練字,你昨天一下午都還沒寫字,現在寫幾個我看看。”
我還在猶豫,他手一帶,我已經坐到他膝上,我窘得把毛筆緊緊握在手裡,半點不敢亂動。
他並未用力箍住我的腰,只繞過一手,把筆桿放在我拇指、食指和中指的三個指梢之間;令我食指在前,壓住筆管,拇指在左後,從裡向外用力頂住筆管,中指在右下;向內壓住筆管,又幫我把食指調得比拇指略低。
我看著他的手指動作,臉上忽得一燒,輕輕奪出手來,他看我單獨使用中指和小指,並不需要無名指即可鉗住筆管,微微笑了一笑,在我耳邊道:“原來你以前那樣胡亂拿筆是存心不寫好字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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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他身子再從背後貼過來,哪裡敢答,儘量坐穩,使筆與紙面保持垂直,待要落筆,卻又生了躊躇:寫什麼呢?為了應付高考背的那些古詩詞老早拋到爪窪國去了,總不能寫鵝鵝鵝屈項向天歌罷?大白話也不成。
忽然記起昨晚唱曲,才有了主意,刷刷刷在宣紙空白左面縱向寫下四列:
人生如此,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緣生緣死
誰知;誰知
情終情始;情真情痴;何許?何處?情之至
難得不寫簡體字寫繁體,竟然還都寫出來了,我不禁小小得意,只不過我寫的雖然也是顏體,比起旁邊四阿哥的字就差遠了。
然而四阿哥並不像平日笑話,盯著這三十一個字看了半日,手也不覺鬆開,我順勢站起,立在一旁,他忽抬頭道:“這是你想出來的?”
當然不是了,這是我國香江才子雷頌德一九九三年為電影《青蛇》插曲作的驚豔之詞,我只是郭精明一下而已,不過說了他也不認識,誰叫他沒看過電影呢。
我不承認也不否認,默默接受四阿哥的審視。
他試圖從我臉上看出什麼來,但我始終不與他的眼神接觸,良久,他才靠回椅背:“你把那邊鎮紙下反壓著的第一張紙抽出來看看。”
我依言取出,拿在手裡翻過來看,卻是張沒有姓名沒有日期的紅紙,上面寫著:“康熙四十六年某月某某日敬事房傳旨:原任公爵之女 某某 著封為妃 /將軍之女 某某 著封為妃/知府之女 某某 著封為嬪/ 員外郎之女 某某 著封為嬪/欽此。”
“這是……”
我話還沒說完,四阿哥閒閒介面道:“各旗選送的秀女,已經陸續到達京城,天下所有待選秀女最渴望看到的一張紙,現在就在你手上。”
原來這就是所謂“內定”,我拋紙失笑:“原來選秀選的不是秀女,是秀女的父親大人。”
四阿哥嘴角一彎,又壓下,正色道:“胡說,皇家禮儀怎可隨便玩笑。”
我抿嘴不語,四阿哥突然拉過我右手,不知從哪摸出一隻鐵指環,套在我食指上,我嚇一跳:他這是求婚呢,還是要封我個峨嵋掌門做做?
急著抽回手,卻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