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種之事,他先前雖是略有疑惑,卻也並未在意;只是現在一想,這許多事情湊在一起,其後依稀透出的那個緣由,讓他心下大駭!
朱雄身子微顫,竟不敢再往下想,左手攥住右手,狠狠將自己掐了一把!
皇上與那女子十年來互相憎惡,相爭相鬥何時有過消停!
這件件之事,怎可能……會是因她而為!
?
帳內滿地狼藉,案上能摔的東西,已被賀喜全部掃至地上。
碎的碎,裂的裂,恰似他此時的心!
賀喜額角青筋突起,伸手抓過案上之筆,狠狠一折,斷口木屑刺入他掌中,痛亦非痛!
肩上傷口在向外滲血,火辣辣地燒著他的心。
他向後仰去,靠上座背,撐在案邊的手指在抖。
他助她退敵,他為她負傷,他許她征戰之果……
縱是她在他背後生生捅了他一刀,將逐州奪了去……他也未像此時這般心痛!
她要大婚。
她竟在此時……在他流血流汗,於南岵境內步步難進之時……於京中下旨,意欲六個月後行大婚之典!
世間可有比她更狠毒的女子?!
世間可有比她更無情的帝王?!
他以為他夠狠,他以為他夠無情……
誰知他錯了,他竟是錯了!
賀喜閉眼,用力握拳,額上的汗貼著臉側滾下來。
肩上傷口被新桑樹汁浸著,又癢又痛,幾不可忍。
他左手抬起,探至右胸前,緊緊壓住纏在身上的厚白布條……肩下兩寸之處,她曾親手扎過一個布結,一分不差。
那一夜的她,恨他卻不忍他傷,替他包紮時下手狠重,可看見他吃痛,眼裡卻一下就凝了淚水。
她的倔犟和溫柔,她的強硬與不捨,於那一夜那一刻,印於他心間。
擁她溫香滿懷,記憶如此清晰。
她壓他至身下,自己痛得將唇咬破出血,卻咬牙不肯輸。
他駭然,他驚顫,他且不敢信自己竟能容女人如此相待!
但……
她就似那迷魂之香,只聞一次,便永不能戒。
她的笑那般豔,她的眼那般亮,她的唇她的身子……那般軟。
只消再想一瞬,他便覺得自己就要發狂!
杵州漫漫一夜,蒼翠高樹之下,他親手為她綰了髮髻,可她卻不知他從未對別的女人做過此事!
烈日刺焰之下,他與她並列陣前,鄴齊大軍擲槍並甲、高呼三聲陛下,可她卻不知那殊禮是為她而行,亦不知那是他給她的何等尊榮!
涼城行宮之中,紫薇花香縈樹,他俯身親自替她著履,她的足底貼著他的掌心,冰涼火熱絲絲相抵……可她卻不知,他於那一剎,竟有了獨願此生寵她一人之念!
……這許多事情,他還未得機會告訴她,她便如此狠心,生生掐斷了他的所有念想!
知與不知,痛與不痛,身傷如何,心傷又如何。
一世盡負旁人,卻不想他有一日會被人負!
她低柔婉轉的聲音那一夜曾說過那麼多話,可他竟然忘了。
她說,太荒唐。
她說,你做你的東喜帝,我做我的西歡王。
她說,你與我,永不再見。
字字如針,緩緩戳進他的心裡……他怎能忘記她的這些話,他怎能忘了這女人有多狠的心,又有多傷人的手段!
不過是半晌鴛鴦夢,他便以為他看見的是她的真心。
荒唐,果真太荒唐。
他許她以後位,她給他一巴掌。
他拱手讓她疆土,她命人奪他重鎮。
卷一 歡喜九(6)
他日夜念她為其心焦,她遣送國書言之大婚。
賀喜眉間深陷,猛地推案起身,案上斷筆滑出案邊,落在地上,一路滾至帳邊。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他究竟還能做什麼?
他低喘一口氣,抬手將腰間外袍飛快扯上身,任肩上之血滲過布條染上墨袍卻也不顧,大步朝帳外走去。
右靴才落沙,帳外側面便響起一片“陛下”之聲,諸將皆在。
賀喜轉身,褐眸映著日焰,散出令人不敢迫視之芒,刀唇微開,聲音沉似千鈞,“將派往逐州的人馬盡數召回。”
眾人面色盡是不信之色,“陛下?”
他上前一步,伸手自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