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想問什麼,但是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接過白福寧遞來的紙杯漱了口,捏扁了扔在垃圾桶裡,頭靠在他肩側。“動不了了,送我回去。”
石磊看著白福寧攙著付馬林走出酒店,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笑。
真是莫名其妙。怎麼會跟人跟到廁所,遠遠看著鏡子裡的人,隔了那麼遠,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真切地觸控到他的疲憊。
這種細微又極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石磊想起上小學的時候,學校把以前的黑板換成了綠色的毛玻璃,每次班主任強調某個公式或生詞時,總會在上面劃一道長線。
“吱”的一聲,入耳帶來脊椎處陣陣酥麻,手臂上起一層雞皮,全身發緊。
好像就是這樣的不適。
慢慢走近,石磊並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勸慰或者嘲笑,都不是他的角色。然而看到他腳滑的時候,本能就上去攙扶。後腳跟來的白福寧衝他感激地點點頭,進去繼續他未盡的事業,居然覺得手裡空虛,茫然若失。
出了廁所,在不遠處又站住,點了一顆煙。直到看著那兩個走出來,才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在等他們,可是又不曉得其中緣故。
石磊今晚沒喝酒。所以那親密攙靠的畫面彷彿被銳化,清晰而礙眼。
在蒙彼利埃葡萄園的小屋裡,他抱著這個人。那時候付馬林醉了的臉是緋色的。被緊緊抱著眼也不睜,卻在夢裡偷笑,兩個手一伸,突然纏上身來。
石磊很詫異地發現自己心跳猛然加速,幾乎要脫離胸腔的桎梏。這樣奇特的感覺他還沒有體會幾秒,那個人已經連腿也盤到他腰上。臉埋在他胸口來回蹭,低聲喊了一句。“寶寶。”
好銷魂的寶寶。原來你有個寶寶。原來他就是你的寶寶。
石磊看著從眼前消失的兩人,失笑。傻了麼,瞎操什麼心?感情這種東西有多無稽,你還不清楚嗎?這個人心裡想著誰想了多久和他又有什麼關係。除了幾次詭異的邂逅,他的整個世界根本與他無關,也沒有多餘的位置需要他來填充。所以剛才的事,只是一時衝動罷了。
手突然猛的一甩,卻是菸頭不知不覺燒到了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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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開啟門,聞到食物的香味,有點無奈地扯扯嘴角。這傢伙又來了。
廚房裡的人聽到響動,跑出來笑:“石頭哥,洗手吃飯,骨頭湯馬上就好。”
“先別放鹽。”石磊一屁股坐進沙發裡,四肢舒展,有些懶得動彈。
以前在皮埃爾的酒莊,每天的勞動強度比現在大得多,也沒有現在累。
“知道。”蘇童又緊著跑回廚房。
自從某日他要求來石磊屋裡坐坐,屋主沒反對之後,這個人來得就越來越頻繁,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搞得石磊很想問問他,你小子怎麼那麼有空?其實他當然知道蘇三沒那麼空,只是拼命擠出時間來找他而已。又因為知道石磊不想再與以前的行當有什麼關聯瓜葛,蘇三在屋裡的時候,儘量不接電話,真有十分要緊的事,就一個人跑到陽臺去接。
到最後石磊沒法子,第N次晚上拒絕他拉自己宵夜的請求:三兒,我記得我們剛吃過。蘇三也不說話,只是拖著他的手,微微抬頭,小鹿一樣溼漉漉黑漆漆的眼睛,就這麼哀哀殷切地看著他,石磊嘆口氣,從抽屜裡掏出一串備用鑰匙,扔給他。說,練功房邊上空著的那個小間,就留給你吧。以後想睡就睡,不過先警告你,只是臨時借宿,別沒事整天跟這裡耗著,看得人心煩。
蘇三接過鑰匙,笑得山清水秀春花開。一把抱住他。“石頭哥,你最好了。”
石磊笑,拍拍這人叫他鬆手。“行了,你少肉麻。”
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轉身的時候,蘇三看著手裡的鑰匙,收了笑,鄭重地攢住,眼亮晶晶的。
蘇三說話算話,雖然拿了鑰匙,倒比以前更乖巧識相,並沒有就此賴在他家。偶爾留宿,三不五時地,還把石磊請的鐘點阿姨趕走,給他做飯。有時候石磊也承認,忙一天回去,開啟門見屋裡亮著燈,然後鼻間漫溢飯菜的氣息,感覺挺不差。
等石磊洗了手出來,桌上已經擺了一道黃瓜炒雞蛋。然後蘇三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大砂鍋冒著熱氣,還有白色泡沫翻滾的湯走出來。
聞到空氣裡熟悉的肉香,石磊有些恍惚。
黃瓜炒雞蛋,各種肉類燉煮成的湯,是構築他和蘇三整個童年的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