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捧著盒子過來,盒子底下放冰棒,蓋了層皮子,上面安置了手指頭。
他安慰林鑫“沒事的,過去了就好。”
哪知道他踩到了貓尾巴,林鑫立刻暴跳如雷“離遠點兒”
蕊蕊哪裡還能再看血淋淋的手指頭。
地上抽搐不止的妹妹終於安靜下來,身形如弱柳扶風的林鑫,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背起妹妹,就往馬路上衝。
1988年的農村可沒有小汽車,就連燃油三輪車跟拖拉機也只有少數幾戶人家才配備。
大家夥兒七手八腳地將疼得滿頭大汗的根生叔叔扶出打穀場,然後商量著要怎麼把人送去醫院。
拖拉機進縣城,勉強湊活。可要到市區的工人醫院,那真是沒辦法勉強。
“先上路再說。”根生叔叔家老人走得早,眼下外公成了主事的人,“到了路上看能不能攔到車子。”
這也是句沒辦法下自我安慰的話。
港鎮又不是什麼繁華的地方,大晚上的,路上哪有什麼車子。
“幹部呢鎮上的幹部下鄉不坐小轎車”
可惜計生幹部在村民面前是官老爺,到了鎮政府壓根就排不上號,嚴格來說只是臨時工。
還小轎車呢他們都是自己騎著腳踏車下鄉的。
超生一個,他們全年的獎金就泡湯了。砸人飯碗無異於奪人性命,他們能放過超生戶才怪。
吵吵嚷嚷間,人們已經簇擁著受傷的根生叔叔跑到進村的大路上。
拖拉機手哪裡還顧得上電影,早就著急忙慌地奔回家,把拖拉機開過來了。
村民們七手八腳的,將根生叔叔扶上車。
有人要推婦女主任也上去,人都成這樣了,幹部難道撒手不管
婦女主任也被嚇得不輕,臉上到現在還沒血色。
她掙扎著不肯上車,梗著脖子喊“紅標頭檔案是政府下的,他違反國家政策,自己斬的手,關我什麼事”
外公皺著眉頭喊“趕緊走”
血再淌下去的話,沒的就不是手,而是命了。
婦女主任死命扒著沒上車,馬達聲響起,冒出一陣黑煙,拖拉機“突突突”地往前開。
外婆從林鑫肩膀上接過林蕊,滿臉焦急地喊著“蕊蕊來家啊,蕊蕊不怕。”
小孩子魂不穩,叫嚇出竅了,就得趕緊叫回來。不然孩子沒了魂,以後就是個傻子。
舅媽急得在邊上掉眼淚“作孽噢,這是作的什麼孽啊。”
好端端的,有他們蕊蕊什麼事啊,怎麼就鬧成這樣了。
林鑫根本不願意妹妹跟根生叔叔一輛車。
那濃郁的血腥味她聞著胃裡頭都要翻江倒海,何況是見不得血的妹妹。
然而眼下的情形哪裡輪得到她挑三揀四,能有輛車子送妹妹去醫院就不錯了。
林鑫又氣又怕,蕊蕊明明已經有好兩年沒再犯過病了。他們家都以為蕊蕊養好了,以後能平平安安過下去。
這病一旦發起來,誰知道以後什麼時候是個頭。
盧定安手裡頭還捧著那三根冰鎮的手指頭,不敢靠近,只能愛憐地看著泫然欲泣的林鑫。
拖拉機一路突突到了村口的大道上,開車的人問外公拿主意“三大爹,我往哪兒開”
到底是先去縣醫院,再等縣醫院安排車子送人轉去工人醫院,還是怎麼說
“縣醫院也沒車子,還得靠自己。”林蕊上個月才去過縣醫院找中專畢業的初中同學,對那邊的情況比較熟悉。
拖拉機手還想說什麼,眼前突然閃過大燈,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車上坐著的人卻俱都是精神一振,有車,是大車。
拖拉機剛停穩,林鑫就跟著外公跳下車過去說明情況。盧定安看著手中的手指頭,趕緊一併跑到卡車前。
沒辦法,救人如救火,這人必須得馬上送去工人醫院。
卡車急急停下,司機伸出腦袋大聲喊“不要擋路,我們要去看圩埂執行任務。”
昨夜一場大雨,氣象部門監測認為後面還會接二連三下雨。港鎮是圩區,直接關係著江州城的安危,是以尤其要注意水位監測。
外公一看對方身上的軍裝,頓時來了精神“解放軍同志,趕緊救人要緊。”
副駕駛座上的人湊過腦袋,看到外公,驚訝出聲“爸爸,你怎麼在這兒,誰出事了”
林鑫腿一軟,差點兒摔倒在地。
是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