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酒壺重新放回小爐上時,他說:“不知道皇兄有無發現,父皇給咱們兄弟取的字型大小很有意思。”
真夜舉起酒杯湊近唇邊,聞那酒香。“怎麼說?”
“皇兄弟裡,我們倆年歲最接近,老三至少還差個半年,你事明光,我是月華;你字真夜,我字遙影。月光再如何皎潔,仍比不過太陽的明光;而影子……在闃不見光的黑夜裡,又怎麼可能存在。大皇兄不覺得,這與你我的處境十分彷彿麼?”
“你想太多了,只是巧合罷了。”
“父皇要我去雒地看守皇陵,也是巧合麼?”
雒地是歷代天朝帝王的陵寢所在之地,皇族宗廟亦設在雒,與京城太廟僅象徵性地祭祀七昭七穆不同。
早先臨朝時,真夜已經知道遙影將被封到雒地,然而此刻他只道:“雒地是我們皇族的發源地,數百年前我們先祖從雒地起義,結束了前朝廢帝的暴政,從此以後,天朝帝王陵寢與宗廟都建在雒地,父皇派二皇弟守雒,必定有他的深意。”
“他的深意,就是要我遠離京城,以免將來兄弟反目時,你這無能太子將被我取代吧。”
真夜放下酒杯,努力保持著微笑道:“二皇弟別胡說,我們兄弟情感深厚,怎會反目成仇呢。”
遙影只是扯唇一笑。“去年你出海時,我原以為你回不來了,烏祭師向我保證——”
“遙影!”真夜大聲喝止。“你再胡說,我就要——”
“就要如何?”遙影端起真夜沒喝上半口的酒杯,笑著一飲而盡。“連一杯沒下毒的酒你都不敢喝了,難道還怕兄弟們反目成仇麼?你未免太虛偽了,真夜皇兄。”
打從心裡明白這一天必然會到來時,真夜最不樂意麵對的,就是這一刻。
因為從這一刻起,他與兄弟們之間連淡薄的感情也無法再維繫下去,而且將會是一個接著一個。他有多少兄弟,他就必須歷經幾回這種痛徹心扉。
“我不喝那杯酒,跟酒裡下毒與否沒有關係,二是因為那杯酒裡有著毫無必要的恨意。遙影皇弟,如果你還記得,八年前,我還住在宮裡時,我倆因為年齡相近,總是一起讀書、習武,我若被師傅責備,你總會跳出來替我緩頰,我們曾經那麼親近——”
“住口!”遙影倏地將手中酒杯一把往石桌撞砸碎。“就是因為曾經如此,我才這麼恨你!”他表情猙獰道:“我們年歲相近,論起母系家世,我並不亞於你,甚至我的才能還遠遠勝過你。我們在東宮學習時,師傅總是責備你,誇獎我,比起我,你有何德何能?你不過勝在比我早出生三個月罷了。諷刺的是,天朝並非嫡長子繼承製,何以你事高高在上的太子,我卻得在二十歲這一年守死人陵墓去?!”
面對親兄弟毫不掩飾的恨意,真夜逼著自己絕對不能被打倒。就算他心裡再怎麼受傷,也不能放棄這份同血同脈的兄弟之情。如果他放棄,他們兄弟倆就真的再無情誼可言了。
遙影也許有理由恨他,然而他卻沒有同樣地理由去憎恨兄弟們。
事實上,他萬分珍惜著過去與親手足相處的感情。還未成為太子的前幾年,他經常帶著弟弟們在皇宮裡淘氣,當時他們之間沒有奪嫡的衝突,也許有一些小小的競爭,但還不至於演變成今日這般,兄弟之間充滿嫉恨,再無真情可言。
假若這就是太平盛世裡,要成為一位君王的必經之路,那麼自他被冊封為太子以來,他已經遍體鱗傷。
“如果你今天特地邀我前來,僅是想告訴我,你有多恨我,那麼你是白費力氣了,遙影。”心知自己就算掏心掏肺也沒辦法感動這些兄弟,那麼不如心狠些,讓他們死心,不要一輩子為了爭權奪勢,連心都被恨意所矇蔽。“幾天後,你啟程雒地,而我照樣在京城裡當尊貴的太子爺,你的恨意對我來說,一點影響也沒有。”所以拜託你,遙影,別再繼續恨下去。
“說的沒錯,真夜皇兄,可我還是恨你,也詛咒你。你一位父皇為何要立太子,不過是為了保護他,拿你當幌子罷了,日後他必會找機會廢掉你,等所以想當太子的兄弟們自相殘殺殆盡,他就可以高高興興讓隱秀繼承他的君位。”
“遙影你……”真夜錯愕地瞪著他。
“我說的太接近真實了麼?他挑釁地問。
“你錯的太離譜。”真夜搖頭道。
儘管知道自己並非父皇最鍾愛的皇子,但他對一個國君的父愛,並沒有深切的期盼。過去他母后併為被冊封為後前,他與母后同在一座宮殿,老早看盡當今君王看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