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有關係。
我打斷她說,幾個月前,你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在立夏那段日子附近?她說是的,那段日子自己還在城裡。如此一來,時間上就跟我起初的起卦吻合了。
田小芳說,那個老頭,很早以前就是這村子裡的人,是村裡最大的一個地主。自己小時候沒什麼印象,不過自從解放過後,就再也沒見到過這個人了,直到去年的春天,自己在跟著隊伍搞文化活動,在城裡路過一個市集的時候,看到了這個地主。他好像是從解放後就到了城裡生活,在擺攤賣熱餈粑。
在重慶,有一種小吃,叫做“熱餈粑”,是將大大的餈粑塊切成小湯圓的大小,然後在混合了白砂糖的黃豆麵上拌一拌,就可以吃了。這種小吃和北方的驢打滾很像,香甜可口。而在解放之後,很多以往在農村有土地的地主,因為土地被分給了老百姓,自己以往靠收租生活的來源就被切斷了,於是這些地主或投奔親戚,或進城也做起了老百姓。“打土豪,鬥劣紳,分田地”,是我小時候跟其他小孩玩耍的時候,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順口溜。
田小芳說,自己當時看到這個地主的時候,並沒有一下子認出來,而只是覺得眼熟,自己好奇就去買了一點熱餈粑,買熱餈粑的時候,卻反而被這個地主給認了出來,說你不是田德平家的閨女嗎?怎麼你也進城來了?所謂他鄉遇故知,大概就是指的這種。
不過即便如此,田小芳還是沒想起這個人是誰,但是她現在知道這個人和她是一個村裡的。於是在有一次給家裡寫信的時候,提到了這件事,田德平在回信的時候就告訴她,這是村裡以前的大地主,解放之後就佔了他的房子,分給窮苦人住了,這人也就沒在這裡了。除此之外田德平也沒有說更多的內容,卻就因此告訴了田小芳,這個人,以前是個地主。
田小芳說,她是她們“隊伍”裡的文化宣傳,日常的工作,就是給老百姓宣傳一下口號,背背領袖的語錄等,但是那天當她得知這個賣熱餈粑的人就是自己村裡的地主的時候,一時衝昏了頭,就跟組織上彙報了這件事。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能夠聯想到一些後面的情況了,眼前這個虛弱的女人,這個我正在搭救的女人,恰恰是我當初害得我顛沛流離的同一批人。他們用對國家效忠卻類似宗教式極端的思想,把舉報一些以前或許有罪的人,當做是立功的表現,只覺得如此一來會為主義的道路剷除障礙,卻從未思考過這些“罪人”們的人生,以及在經歷了這一遭之後,他們的何去何從。
悲催的歲月,我雖然心裡感嘆,也對田小芳這個女人頓時全無好感,不過一碼歸一碼,人我還是要救的,即便他們曾經給過我切身的傷害,但說道根子上,她跟我一樣,不過是一個時代的犧牲品罷了。
見我默不作聲,田小芳也接著說下去。很快組織上就抓捕了這個人,並且開始遊街,批判。我想那情況應該跟我當時遭遇的差不多。田小芳也因舉報有功,被組織上表揚了一把。不過她說,這件事自己卻一直沒有告訴家裡人,只是那個地主和自己非親非故,抓了他,對田小芳來說,不會有任何人情上的過不去。
我試想了一下,地主因為自己被抄家,然後流落到城裡繼續生存,這原本算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了,而他繼續做生意,說明他還算是挺過來了。這人一輩子,如果連續遭遇兩次來自同一批人的打擊,還是會很容易走上絕路的。於是我問田小芳,這地主後來是自殺了嗎?田小芳低頭不語,我一下子發火了,一腳踢在床沿上,讓她快說,她才哭著點頭說,後來有一次跟隊伍裡的戰友聊到這件事她才知道,那個地主被抓進去後,堅持了十多天,然後就自己在豬圈裡上吊自殺了。
回想我在被關押的時候,條件還算好。有些隊伍據說還會讓“犯人”睡在豬圈牛棚裡,意味著他們畜生都不如。別說這地主了,就算是換了我這麼臉皮厚的人,估計也會想不通。人在想不通的時候就容易鑽牛角尖,越走越窄,到最後就走了絕路。
儘管田小芳一直在跟我解釋說,她最初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也是在這個地主死後很久才知道這件事,當時心裡邊還是挺內疚的。我心裡罵道,你內疚個屁,這還只是這一個地主,鬼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因為你們這群王八蛋多少人用同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甚至是當街都有人被打死,你們還把人命當條命嗎?
田小芳說,這件事過去了很久,城裡的活動動靜也越來越大了,自己受傷就是因為如此,當天和自己這幫人一派的隊伍和另外一個隊伍發生了槍戰,自己從組織上獲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