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冷香這句話又轉過頭來驚詫地看向冷香。
冷香道:“大少爺,我五歲就進了沈家,七歲起就被派到您園子裡來,到現在都已經十六年了。我本來是被遣來伺弄花草的丫頭,是您可憐我年紀小又無依無靠總被人欺負,就讓我在您身邊伺候,還教我讀書寫字,給我講做人做事的道理,十幾年來您從沒打罵過我,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待我就像是待親妹妹一樣。”話沒說完,冷香就已簌簌落下淚來,望著子軒哽咽道:“遇到您這樣好的主子是冷香的福氣,冷香不該不知足。可是大少爺,冷香是個凡人,您給的多了,我想要的就更多,您對我好十六年,我就想您對我好一輩子。做丫鬟的都命不由己,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有個好主子罩著,這輩子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讓您輕易把我扔下。冷香也心疼您活得辛苦,可您既然應了我,我就斗膽自私一回,請您饒自己一命,為了我不再過回無依無靠的日子好好活下去。”
要他的命,不是要他把命拿出來,而是要他把命收好。
子軒倏然發現,全府上下真懂了自己心思的不是那些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卻是這個默默陪了自己十六年的小丫鬟。
旁人都以為他這樣折磨自己,或是為自己妻子做出這樣醜事而惱怒,或是為沈家趕走了靈玉而難過。
唯獨她知道,他活不下去,是因為沒了念想。
之前無論多麼難熬總是強撐過來,是因為覺得還有個人依靠著他,需要他活著。
如今,不需要再爭什麼權勢,不需要再樹什麼威嚴,不需要再找什麼存在感。
只剩他一個人,他便失去了說服那個筋疲力盡的自己撐下去的力量。
這樣活著,累了旁人,更苦了自己。
他想就這樣在沉睡裡靜靜離開,像他一直以來那樣,不去驚擾任何人。
可就在他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在身體裡抽離的時候,冷香拋給了他又一個必須撐下去的理由。
這世上,還有人需要他這條打滿補丁的命。
他還有未了之事。
既是承諾,她要了,無論多難他也得給。
沉默良久,直到殘陽收起了最後一抹餘暉,子軒無聲地輕嘆出口一氣,像打完一場激烈的陣仗一般疲憊地道:“扶我起來吧,藥快涼了”
日落,夜色漸沉。
安瀾園裡,念和慢慢地擦著前廳的桌椅,腦子裡想的卻全是子瀟與靈玉的事。
這麼些日子了,她藉著探望子軒的名頭已經暗中把恆靜園的丫鬟家丁查了個遍,但仍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證據。
若要讓她猜一個人,她第一個就會說薔薇。
因為據她所知,當日進了那屋子的丫鬟就只她一人。
但這顯然不能成定論的證據。
每想到靈玉那日哀傷的神情,淒涼的身影,想到她那悲慘的死法,念和便心亂如麻。
子瀟還在那極陰寒的地方住著,靈玉的屍骨還沒能入土,她自知這不是能心亂的時候。所以她給自己找些活幹,擦桌椅,掃院子,洗衣服,總之都是些不用動腦子的活。
手上做著事,心就不慌了。
滿堂桌椅都擦了個遍,念和仍沒想到什麼可行的法子,只是想起了當日燕恪勤說靈玉小產是用藥所致,便想去他那裡試探著問問。
念和在水盆裡洗了洗抹布,端著水盆走到門口,揚手潑了那盆髒水。
盆子已傾了出去,念和才看到院中還有個人。
趙行替子瀟回來取東西,正在廳堂門前高階下路過。
念和本在全神地想著怎麼跟燕恪勤提靈玉的事,乍看到院中有人,嚇了一跳,連拿在手裡的銅盆也失手扔了出去。
趙行剛被一盆冰涼的髒水潑得透溼,還沒來得及看清怎麼回事,一個盆子又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頭上。
直到盆子“噹啷啷”一聲落到地上,念和才回過了神來,慌忙跑過去連聲道歉。
大冷天被這樣潑了一身涼水,趙行實在哭笑不得,顧不得與念和多說什麼,忙回房洗澡換衣服去了。
趙行換好衣服出來,念和已把熱茶斟好,不待趙行開口,念和微頷首捧上茶,滿含歉意道:“趙先生,實在對不起,我我一時走神了。”
趙行笑著接過杯子,打趣道:“活這麼多年,今天總算讓我知道什麼叫潑冷水了。”
念和苦笑道:“都怪我笨手笨腳的,趙先生就莫要取笑我了。”
看著平日裡從容端莊的念和苦笑裡帶著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