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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像浸過一遍水,身上床單都溼透了。

是的,哮喘不會死,發作起來,卻是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那副身體明明已經怯弱得承受不了任何一點折損,他卻怎麼都放不開。抱著那綿軟的身子,只想將懷裡的人拆卸入腹,吞噬個乾淨。

慾火炙熱中,他依稀聽見她翕張的嘴唇囁嚅著說疼,聽見她用那樣可憐的語氣求他,一疊聲地說著不要。看見她月光下雪白的臉,微蹙的眉,淚光點點的眼,試圖推拒卻被他輕易制住綁在床頭的手腕。看到自己不顧她的哀求和痛楚,一次次用力頂進她的身體,撞得整個床鋪都在顫動,好似波濤洶湧的大海,她是無力的小舟被巨浪裹挾吞噬。

他不該這樣的,他到底怎麼了?

他靜靜地看著那個藥瓶,看著眼前幻燈似的一樁樁、一幕幕,靈魂好像飄至某個高遠處,冷冷地看著另一個自己。

床頭的坐機沒有結束通話,手機的音樂一直響著。

“如果你對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我們又為什麼要在一起?”

“我們為什麼要在一起?”

“為什麼要在一起?”

“在一起……”

外面的傭人聽到臥室裡面有動靜,小聲敲了敲門,“阮先生,您起來了嗎?需要準備早餐嗎?”

他忽然抓起未晞的手機,狠狠地砸在門上,如同山洪暴發,如同憤怒的雷霆,如同野獸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音樂停了,手機被砸了個粉碎……

雙手拿起畫板,全世界與我無關——這大約是此刻的陸未晞最貼切的寫照。

晨光下,她手執畫刀細細刮割,動作輕巧得彷彿眼前的畫布是自己最親密的愛人。眼裡心裡除了色彩、明暗、線條、肌理……再無其他。

正是一天裡最明媚的時光……

如非一覺醒來,看到未晞竟然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一件單面蕾絲鏤空吊帶背心——就是前面沒有任何裝飾,卻能透過背面的鏤空花紋,隱約看到整個後背的那種。她又為圖方便,將一頭靛黑青絲利落地綰起,越發襯得人蜂腰窄背,削肩皓頸。

很少見她穿這種帶些嫵媚的衣服,如非不覺眼前一亮。又記起來,這好像是自己幾天前,花了八塊錢從地攤上淘來的。可能就是看著它便宜,被未晞當成了工作服。

如非憤憤地嘆氣,真是,人漂亮,就是穿件破爛也比別人耐看。

再過兩天就是新年,街上是一派祥和熱鬧。如非刷牙的時候,習慣性地向外看了看,看到阮劭南那輛銀灰色的帕格尼,像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守在樓下。

她吐掉嘴裡的泡沫,漱了漱口,然後走到外間,對正在畫畫的美人說:“已經一個星期了,你還讓他在外面晾著?我說姑奶奶,差不多就行了吧,大過年的……”

未晞什麼都沒說,依舊聚精會神忙她自己的,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並不在意。這幅油畫她已經畫了整整一週,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如非聳了聳肩,縱然親如姊妹,在感情方面也是局外人,未晞不願意說,她也不好多問。

如非下樓買早點去了。門關上的那一刻,未晞挺直的脊背終於垮了下來,像個開小差的學生,對著自己的畫兀自出神。

巴洛克風格的油畫,色調詭異陰暗,面容冷漠的六翼天使,展翅翱翔於雲端之上,腳下是熊熊烈火,手執長劍,凌厲的劍鋒卻是直指人間。未晞給這幅畫取名為《天使的憤怒》。

未晞嘆了口氣,望著畫布上的六翼天使。不由得想,世人都以為天使仁慈純美,平和寬厚。其實世人錯了,天使是上帝的戰士,善戰好殺,且憎恨人類。

是不是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有自己的兩面,而兩面之間卻沒有絕對的界限?正如瘋狂與正常不過一線之隔;就像上帝的右手是慈愛和寬恕,左手卻是狡黠和暴戾?

她放下畫刀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肩頸,不由自主地走到窗邊,看到他的車還停在那裡,身子不由得一顫,心裡一時千迴百轉,一時天覆地滅。

想起那個無法言說的夜晚,過了這麼久她依然心有餘悸。沒有親歷過的人只怕無法明白,童年受過凍的孩子,一生都會覺得冷;有些傷口,一輩子都好不了。

未晞鼻子一酸,只覺得熱辣辣地想要掉眼淚,趕緊揚起臉。

南方的冬天,是淡淡的明媚,天空的顏色也是淡淡的,好像久病不愈的美人臉,帶著某種憂傷。清新的陽光輕輕地貼著她的臉。忽然想起來,七天前,他找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