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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們就像是傍晚尋不到巢的雞,急忙地到處亂鑽,待找到位置坐下,菜碗中的雪裡蕻上面那可憐的幾薄片肥肉早已不見,只好吃素餐飯了。魯迅真看不慣那些擁有小小的特權的高班生。這些螃蟹似的傢伙,尚未成為名公巨卿,就已經官架子十足,這與魯迅所預想的別一樣的人們,真是相去太遠了。

異地的追尋(3)

死水般的學校生活乏味到了極點。一個星期有四天讀英文,一天讀《左傳》,一天讀漢文。嘟嘟嚷嚷地讀幾天英語的“It is a cat”,“Is it a rat?” (“這是一隻貓”,“這是一隻老鼠嗎?”)又嘟嘟嚷嚷地讀古板的“君子曰,穎考叔可謂純孝也已矣,愛其母,施及莊公”。特別是那些散發著陳腐氣息的八股式的作文題,什麼“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論”,更叫魯迅傷透了腦筋,早晨剛吃了千篇一律的稀飯和醃蘿蔔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味道和感受,更談不上什麼可做百事的雄心,現在硬著頭皮作這樣的文章,實在不是滋味。那些老先生們對於新知識又是一竅不通,對於新名詞、新概念總是望文生義。連“地球”是什麼東西也搞不清楚,有個教漢文的老先生就以為地球有兩個,一個自動,一個被動,一個叫東半球,一個叫西半球。至於什麼叫做社會,更是說不清,因此就解釋成古代的結社講學。有的老師還抽鴉片,學生們對此倒也可以不管,但他們講課時那種比鴉片煙氣味還要濃的八股氣味真叫人難受。既學洋文,又學八股,既要革新,又要崇古,洋與漢,古代與現代,摩背挨肩地並存,幾十個世紀壓縮在一時,當時的中國社會就是充滿矛盾,學堂也生存在這種矛盾之中。世界雖大,然而彷徨的民族能尋得出一個位置嗎?魯迅是懷疑的。

學堂又是那樣地名不符實,如果真的像個海軍學校,也許還不會那麼沉悶,上專業實習課時,還可以讓這些血氣方剛的十*歲的小夥子,去品嚐一下飛騰的浪花,大千的雄偉,增加一點生活的色彩和情趣。然而,一點也沒有。每星期中只是爬桅杆一次,按著名次,兩人一班地爬上爬下,只爬到一半,便從左邊轉到右邊,走了下來;但這好像是在乏味的生活中放下的一點鹽,魯迅是喜歡的。他爬到桅杆的高處時,可以近看獅子山,遠看莫愁湖,山光湖色映入他的眼簾,他心裡彷彿躍動起一點愉悅之波。然而時間一久,老是這樣千篇一律地爬杆,也是很枯燥的。至於在吃午飯時,突然吹號上體操課,更沒有什麼意思。一般學生弄弄啞鈴,或弄弄像酒瓶似的木製棍棒,有點本事的學生還可玩木馬、雲梯和槓桿,或者翻筋斗,豎蜻蜒。不過剛嚥下飯就舞槍弄棒,是很不符合衛生習慣的。本來可以調節一下沉悶生活的供訓練水兵用的游泳池,卻已經被填平了,因為在魯迅到這裡之前,曾經有兩個年幼的學生在池裡淹死,學堂的大人們實在仁厚得很,他們決定填平游泳池,並在填平的地面上蓋起一座關帝廟,每年七月十五日還要請一群和尚到雨天操場來放焰口,超度那兩個年幼的屈死的靈魂。現在這個關帝廟裡住著一個打更的老頭子,這個久經世故的老頭,參加過攻打太平軍的戰爭,是個不大不小的都司,現在已是六十開外的人了。他在廟裡也很舒坦,在關帝爺保護下自得其樂,還養了幾隻母雞,有時可以隔著窗門偷偷地向未來的水兵們兜售他的雞蛋,賺幾個錢換酒喝。魯迅儘管沒有什麼當大清水兵的抱負,然而看到堂堂的水師學堂連個水池也沒有,而且還這樣求神問鬼,毫無上進的氣息,不能不感到異常失望,感到這裡簡直是烏煙瘴氣。

更叫魯迅不滿的是,這個並非真正是衙門的學堂,卻偏偏要擺著衙門的架式,例如在大堂裡還要擺著“令箭”,誰要是冒犯軍令,甚至會有被殺頭的危險。魯迅在這裡上學還不到半年,竟受到了一次處分。原因是一個派頭很大的新教員,老是睜著一雙傲氣的眼睛,裝著學者的模樣,可是有一次卻露了馬腳,竟把一個名叫“沈釗”的學生喚做“沈鈞”,於是,看不慣裝模作樣的淘氣的學生們,就把這位教員叫做“沈鈞”。大家越叫勁頭越大,連叫帶哄過了頭,同學之間竟吵起架來。這種膽大妄為的犯上行徑,叫學校的統治者們十分惱怒,兩天之內,給魯迅和另外十幾個同學記了兩次小過,兩次大過,差一個小過,就要被開除了。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異地的追尋(4)

魯迅所尋找的別一樣的人間,原來與家鄉一樣嚴酷、寒冷和黑暗,烏煙瘴氣瀰漫在這個被他寄託著希望的地方,他心裡感到沉重,感到告別母親時那種天真的幻夢在嘲弄著他,原來洋務運動竟是這樣不景氣。在這種心境下,他於12月間請假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