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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小侄所以過意不去。”韋四太爺嘆道:“真可謂古之君子了!”又問道:“慎卿兄在家好麼?”杜少卿道:“家兄自別後,就往南京去了。”

正說著,家人王鬍子手裡拿著一個紅手本,站在窗子外不敢進來。杜少卿看見他,說道:“王鬍子,你有甚麼話說?手裡拿的甚麼東西?”王鬍子走進書房,把手本遞上來,稟道:“南京一個姓鮑的,他是領戲班出身。他這幾年是在外路生意,才回來家。他過江來叩見少爺。”杜少卿道:“他既是領班子的,你說我家裡有客,不得見他,手本收下,叫他去罷。”王鬍子說道:“他說受過先太老爺多少恩德,定要當面叩謝少爺,”杜少卿道:“這人是先太老爺抬舉過的麼?”王鬍子道:“是。當年邵奶公傳了他的班子過江來,太老爺著實喜歡這鮑廷璽,曾許著要照顧他的。”杜少卿道:“既如此說,你帶了他進來。”韋四太爺道:“是南京來的這位鮑兄,我才在路上遇見的。”

王鬍子出去,領著鮑廷璽捏手捏腳一路走進來。看見花園寬闊,一望無際,走到書房門口一望,見杜少卿陪著客坐在那裡,頭戴方巾,身穿玉色夾紗直裰,腳下珠履,麵皮微黃,兩眉劍豎,好似畫上關夫子眉毛。王鬍子道:“這便是我家少爺,你過來見。”鮑廷璽進來跪下叩頭。杜少爺扶住道:“你我故人,何必如此行禮?”起來作揖,作揖過了,又見了韋四太爺。杜少卿叫他坐在底下。鮑廷璽道:“門下蒙先老太爺的恩典,粉身碎骨難報。又因這幾年窮忙,在外做小生意,不得來叩見少爺。今日才來請少爺的安,求少爺恕門下的罪。”杜少卿道:“方才我家人王鬍子說,我家太老爺極其喜歡你,要照顧你,你既到這裡,且住下了,我自有道理。”王鬍子道:“席已齊了,稟少爺,在那裡坐?”韋四太爺道:“就在這裡好。”杜少卿躊躕道:“還要請一個客來。”因叫那跟書房的小廝加爵,“去後門外請張相公來罷。”加爵應諾去了。

少刻,請了一個大眼睛黃鬍子的人來,頭戴瓦楞帽,身穿大闊布衣服,扭扭捏捏做些假斯文象,進來作揖坐下,問了韋四太爺姓名,韋四太爺說了,便問:“長兄貴姓?”那人道:“晚生姓張,賤字俊民,久在杜少爺門下,晚生略知醫道,連日蒙少爺相約,在府裡看婁太爺。”因問:“婁太爺今日吃藥如何?”杜少卿便叫加爵去問,問了回來道:“婁太爺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了,這會覺的清爽些。”張俊民又問,“此位上姓?”杜少卿道:“是南京一位鮑朋友。”說罷,擺上席來,奉席坐下。韋四太爺首席,張俊民對坐,杜少卿主位,鮑廷璽坐在底下。斟上酒來,吃了一會。那餚饌都是自己家裡整治的,極其精潔。內中有陳過三年的火腿,半斤一個的竹蟹,都剝出來除了蟹羹。眾人吃著。韋四太爺問張俊民道:“你這道誼,自然著實高明的?”張俊民道:“‘熟讀王叔和,不如臨症多’。不瞞太爺說,晚生在江湖上胡鬧,不曾讀過甚麼醫書,卻是看的症不少,近來蒙少爺的教訓,才曉得書是該唸的。所以我有一個小兒,而今且不教他學醫,從先生讀著書,做了文章,就拿來給杜少爺看。少爺往常賞個批語,晚生也拿了家去讀熟了,學些文理。將來再過兩年,叫小兒出去考個府、縣考,騙兩回粉湯、包子吃,將來掛招牌,就可似稱儒醫。”韋四太爺聽他說這話,哈哈大笑了。

王鬍子又拿一個帖子進來,享道:“北門汪鹽商家明日酬生日,請縣主老爺,請少爺去做陪客。說定要求少爺到席的。”杜少卿道:“你回他我家裡有客,不得到席。這人也可笑得緊,你要做這熱鬧事,不會請縣裡暴發的舉人、進士陪?我那得工夫替人家陪官!”王鬍子應諾去了。

杜少卿向韋四太爺說:“老伯酒量極高的,當日同先君一吃半夜,今日也要盡醉才好。”韋四太爺道:“正是。世兄,我有一句話,不好說。你這餚饌是精極的了,只是這酒是市買來的,身分有限,府上有一罈酒,今年該有八九年了,想是收著還在?”杜少卿道:“小侄竟不知道。”韋四太爺道:“你不知道。是你令先大人在江西到任的那一年,我送到船上,尊大人說:”我家裡埋下一罈酒,等我做了官回來,同你老痛飲。‘我所以記得。你家裡去問。“張俊民笑說道:”這話,少爺真正該不知道。“杜少卿走了進去。韋四太爺道:”杜公子雖則年少,實算在我們這邊的豪傑。“張俊民道:”少爺為人好極,只是手太鬆些,不管甚麼人求著,他大捧的銀與人用。“鮑廷璽道:”便是門下,從不曾見過像杜少爺這大方舉動的人。“

杜少卿走進去,問娘子可曉得這壇酒,娘子說不知道;遍問這些家人、婆娘,都說不知道。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