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專心去撥燈花。撥燈花是有技巧的,撥得太重,會將燈火撥滅,只能輕輕地將它挑落。挑落的燈花從燈臺上落到桌面,由通紅變成暗紅,最後變成漆黑,一如春花從綻放到凋落。
羅步齋挑落幾個燈花之後,便提起筆,將姥爹口述的內容寫在了紙上。那是姥爹和謝小姐的屍體之間的協約書。
協約書寫好之後,姥爹叫羅步齋用毛筆將墨汁塗抹在謝小姐的屍體的大拇指上。
“沒有紅印,你就按個黑印吧。”姥爹說道。
謝小姐的屍體便在協約書上摁下了一個黑色的指印。
姥爹一手繼續護著謝小姐的屍體的脖子,一手提起那張紙來看,見沒有什麼問題了,便叫羅步齋將那盞煤油燈提過來。
羅步齋以為姥爹看不清,立即將煤油燈提了過來。
姥爹將協議書的一角對準煤油燈的燈火。
羅步齋大吃一驚,急忙將煤油燈移開,不理解地問道:“馬少爺,你傻了嗎?剛才叫我寫了這些字,讓她按了手印為證,幹嗎又要燒掉它?”
謝小姐的屍體也有些吃驚。
姥爹揚起協議書,說道:“我知道這是我跟她之間的協議。但是這種東西存在哪裡都不安全,她神通廣大,無論我放在哪裡她都可以偷回去,然後反悔。如果我現在燒掉它,那麼她永遠都無法收回協議了。”
謝小姐的屍體看了姥爹一眼,沒有質疑,只有欽佩。
羅步齋將煤油燈移回來,將協議書的一角點燃。
☆、第四十八章 寄生鬼11
煤油燈的火焰如同一條貪婪的舌頭,不停地舔舐那張按了手印的協議書,很快將協議書舔舐得乾乾淨淨。
看著協議書的灰燼落在地上,謝小姐的屍體問道:“現在你可以鬆開我脖子上的手了吧?”
姥爹點點頭,將手鬆開。
羅步齋驚慌道:“可別啊!她會魂飛魄散的!”之前他力勸姥爹讓她爆裂,現在既然已經簽訂協議,他的態度也有轉變。
姥爹退回到羅步齋身邊。
謝小姐的屍體安然無恙,脖子上老鼠咬的洞不見了。那雪白的脖頸就如冬季落下的第一場雪,沒有一個足印,連片落葉都沒有。
羅步齋驚訝地看著謝小姐的屍體,臆想中的血肉橫飛臭氣瀰漫的場面並沒有出現。他側頭問姥爹:“你會修復面板嗎?”
姥爹笑了笑,不作回答。
羅步齋對謝小姐的屍體放下心來,可又對姥爹婚事憂慮起來,擰眉問謝小姐的屍體和姥爹道:“你們的協議倒是簽訂了,但是眼下你們的婚事怎麼辦?”
“照辦。”姥爹簡短地回答。
“不。”謝小姐的屍體立即搶言道,“我之前答應父母要出嫁,是不想讓他們懷疑我的身份。我原想的是嫁出去之後,在洞房交合的時候用體內的屍氣侵襲對方,讓他落下病根。日後漸漸輸出更多屍氣,讓我的男人的病日漸加深。最後讓他病亡。這樣的話,我就能成為寡婦,安安心心地繼續我的修煉,保護我的魂魄,不讓其他人發現。馬秀才,難道你想屍氣染身,得病而亡嗎?”
姥爹沉默不語。父親已經失去了一箇中榜後不幸去世的大兒子,倘若小兒子又新婚後病亡,這打擊也太大了。這都是大喜後大悲,父親肯定扛不住。可眼下剛剛跟謝小姐的屍體簽下協議,如果丟下她不管,那也太不仁義了。
謝小姐的屍體看著姥爹,笑道:“你是仁義之人,我不能對你做不仁義之事。更何況剛剛我們簽下了協議,我答應不再作惡,我不能害了你。這婚約就取消吧。你明天跟我父親說婚約取消,就說看不上我。”
羅步齋在旁點頭道:“看來只能這樣了。”
姥爹搖頭道:“不行。如果說我看不上你,會壞你的名聲。女人的名聲很重要,即使你不看重這一點,你父母也會看重。不如這樣吧,你對你父親說對我不滿意。恰好今天我去你房間的時候被你父親看到,所以你說這樣的話合情合理,你父親也會理解。”
謝小姐的屍體說道:“這樣會壞了你的名聲。”
姥爹微笑道:“不礙事。”
羅步齋見他們倆讓來讓去,感嘆道:“哎,要是你不是寄生草寄生在屍體之上的話,這樁婚事是再好不過的了。你們倆現在就互相謙讓,要是真喜結連理,那還了得!”
屋內的屍氣突然沒有那麼粘稠,煤油燈的火焰跳動起來。
當天晚上,他們三人約定統一口徑,第二天取消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