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側種了樟樹,差不多是同一個年份種下的,所有也都只有手臂那麼粗,三四米的高度,這季節裡葉子綠油油一簇一簇的擠在一塊,華蓋似的暫時也能遮擋一些雨水。
餘生拉開傳達室的鐵門,轉身向林老頭揮了揮手算是告別,一隻腳剛跨出門檻,就迫不及待的撐開雨傘朝著王姨喊道:“阿姨,這裡!”
王惠怡抬頭,看到餘生的那一刻眼眸裡的情緒有些複雜,幾秒之後還是露出欣慰的笑容,抬起手臂和他打了招呼,另一邊的肩包卻順著胳膊滑落下去,掉在路邊的臭水溝裡。
“呀!”反應過來後,王惠怡發出一聲驚呼。
似乎被這個插曲影響了心情,她一路上都很沉默,偶爾眉頭皺起,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眼角餘光正好看見他的側臉,稚氣未脫,看上去有一點執拗,又有一點灑脫。
五月的江南,氣溫已經略顯悶熱,哪怕像今天這樣狂風暴雨的天氣,也只是稍微涼快一點而已,餘生小心的撐著傘,儘量讓傘面朝王姨那一側傾斜,右邊衣服早被淋溼了,還是裝作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
“什麼時候的車票?”王惠怡問的非常突然。
“明天下午。”
他突兀的停下腳步,轉過半個身子站到王姨身前,沉默了幾秒才道:“我知道您可能會不高興,捨不得我往外跑,但是您一定要相信,過段時間我一定風風光光的接您去城裡。”
“阿姨在鎮子裡住慣了,哪都不想去。”王惠怡心疼孩子,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給他遞了過去。
餘生接過紙巾直接塞到褲子口袋,閃身給王姨讓開道路,隔著雨幕,從老宅窗戶裡透出的橙黃燈火顯得朦朧起來,整條泗水巷子,夜色中遠遠看去像是一條虛幻的時光隧道,沿著今時今日的這條小徑,每往前走一段路程,在下一個路口拐彎的地方或許就能回到八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初期的光景。
“逢年過節的時候記得給家裡捎句問候,到了外面就要本本分分做人,別想著不勞而獲的事情,吃不了苦,就老實擱家裡待著,阿姨養的起你。”帶著哭腔講完這句,王惠怡低著腦袋小聲抽泣著。
“姨,以前我在學校,你每天在家都怎麼打發時間?”餘生似乎想到了什麼,特意問道。
“霞光裡有間租書的鋪子,那時候辦了張卡,休息的時候就看書解悶,後院裡頭也養了盆景,雖然都是不值錢的普通花草,圍著它們轉的時候時間能過的快些。”
餘生腦海裡關於王姨看書這塊根本沒有任何印象,應該就是他在南陽讀書那會的事,後院裡那些君子蘭和秋菊到是見過,這樣說來他心裡多少還能好受一些。
“現在不看了?”
“鋪子早關了,說是掙了錢去沿海開書店去了,誰知道呢,沒了就沒了吧,反正那裡盡是一些小孩子看的書,很少能找到一本看的進去的。”其實從語氣裡聽的出來,她曾經應該也遺憾過。
“都喜歡看哪些型別的書?”
“只要是民國時期的,基本都看。”似乎覺得話題被扯的太遠,她便又問:“你問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晚上您想吃什麼?”餘生立馬岔開話題。
“明天阿姨請個假送你,晚上不急著休息,咱娘倆親手包一籠豬肉餃子,回頭街里街坊的每家每戶送上一碗!”
鎮上的習俗,凡是誰家裡頂樑柱出門遠行,隔夜全家上下一起包上一宿的餃子,天一亮挨家挨戶敲門給送過去,送出去的餃子越多,得到的祝福也就越多,出門在外膽氣就能足些。
“姨,你在屋裡歇著,我去買麵粉和五花肉。”王惠怡只是簡單的一句交代,餘生心底卻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眼圈瞬間紅了。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老許家頂天立地的一根脊樑骨,天塌下來他得撐著!
望著孩子變得高大的背影,她的淚水像是斷了線似的怎麼都止不住,歲月催人老,無數個夕暮輾轉,眼看著孩子終於長大,自己不經意間卻已經老了,兩代人非常默契的完成了家庭責任的交接,從今往後,這個家的話事權就落在孩子身上了。
五花肉,芹菜,再加上一些去了皮的荸薺,紅蘿蔔得切成米粒一樣大小,等所有材料準備完畢,餘生和王姨開始分頭行動,他負責把五花肉輾成肉沫,把材料一樣一樣的加進去調味,王惠怡負責和麵和燒水。
鎮上每家每戶都有一個土灶,逢年過節的時候專門用來蒸餃子或者煮年糕,端午的時候幾十幾百個粽子一鍋就能煮下,先用刨木屑引燃柴禾,然後一根一根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