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疏桐心頭立時抽緊。無論多麼無懼於生死,一旦真的面臨死亡,內心深處對死亡的恐懼還是油然而生。
墓神關切的望著他,好像不知道用什麼言語來寬慰,只是沉默不語。直到趙疏桐被帶出牢房門口的一剎那,墓神才喊了一聲:“娃兒,相信我,會沒事的,我等你回來!”
趙疏桐眼窩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想。過了堂,我還能回來嗎?他頭也不回。人生一世,莫不如過客匆匆。
大雄寶殿,菩薩保佑,他們昨天就是這樣走出這道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知道。他們或許就在奈何橋上等著,過了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就誰也不是誰了。
“可是我的杜三娘呢?她還會不會認得我?”這一刻,趙疏桐不覺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時候,他也同樣是生在一個以賣鞋發家的富貴家庭裡。對於一個生於富貴人家的女兒,說起來是多麼的令人眼羨。
張口就是錦衣玉食,伸手就是手捧珍珠,一切彷彿無憂無慮,高貴美好。但她們背後的孤寂,她們眼底的寂寞,又有誰能夠知道呢?
憶水樓臺雙fei燕,不識窗外是何年。
日子就像一潭清水,蒼白膚淺中,經不得任何波瀾。風吹楊柳,雀燕低飛,暖陽陽的空氣中彷彿瀰漫著一絲看不見的腥氣。
人生的命運多舛,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那一年,她十六。桃花落盡,深紅色。楊柳岸邊,朱顏摧。
走馬疾蹄,一夥盜匪宛如風捲殘雲般肆掠而來。刀光劍影,生生破開了鄉村的寧靜祥和。
一陣雞飛狗跳,盜匪騎著快馬在村子裡縱橫穿插,揚聲高喊:“半天雲只求財不求命,抵抗者死!”
村民們紛紛放棄了抵抗,做了一世的順民。也許他們早就習慣了逆來順受,又或者更加懼怕盜匪們的快刀鉄劍,順從了他們,無非是損失些錢糧。
盜匪們有驚無險的將村子洗劫一空,末了臨去時,盜匪的首領半天雲回頭之際,忽然瞥見了躲在閣樓窗後宛如驚弓之鳥的趙疏桐。
他為一剎那之動容,亦動顏!驚羨於她的美貌,彷彿比搶劫到的珍珠寶貝還珍貴。
他一聲長嘯,震動雲天。
“你是我的了!”
於是,盜匪們蜂擁而上,怪叫著便將她搶了去,紛紛揚言要她做他們寨主的壓寨夫人。
那時,她只不過是閨房中嬌弱嫵媚的小姐兒,哪見過這等喊打喊殺的場面,盜匪們又凶神惡煞般,真的嚇是把她給壞了,她不住地哭,想要拼命的掙扎反抗,可又沒有力氣,最後只能哭泣著哀求。
但在這些十惡不赦的強盜面前,一切人情缺乏,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無濟於事。就是樹上的昏鴉,似乎不忍目睹,呱噪著展翅而飛。
村裡那麼多的人,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除了害怕,就是無動於衷,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句正直的話。
強盜們堂而皇之的帶走了她,直到走出了很遠,他們還在興奮的歡呼著。而此時的她,已然絕望到了死。
老故事的結局彷彿歷歷在目,誰都想象得到,一個孤弱女子,落入強盜手裡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她掙扎著以死相抗,奈何一切徒勞無功。就是連尋死都不能,她真的絕望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清風拂面,一輛香風陣陣的馬車徐徐駛來。
珠簾翠卷,一個女人款款而出。就是這個女人,以無畏的勇氣,善良的智慧,冒著巨大的危險,終於從強盜們的手裡救下了絕望到死的趙疏桐。
救她的這個人就是杜三娘。杜三娘是一個在“萬花樓”靠賣唱為生的風塵女子。她雖舞風塵,而善俠義。她的勇氣以屈人之兵,教人無以輕視。
於是,強盜們丟下她飛馳去了。時間彷彿凝固在一瞬間,她呆了片刻,才淚流滿面的癱軟在地。
杜三娘屈身扶起眼淚婆娑的她,笑說:“好了好了,這不沒事了麼?哭哭啼啼的可就不好看了。”三孃的端莊秀雅,令人倍感親切。三孃的溫言笑語,就像春風化雨。
她喜極而泣,一如死裡逃生。三天後,在杜三孃的護送下,她回到了家。
這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無疑誰也不會想到,她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沒有歌聲,沒有喜悅,沒有問候,迎來的只有人們百般猜疑的目光。就是村頭的野狗,也朝著她突然呲牙咧嘴的吠叫。
沒有誰會相信,一個落入凶神惡煞般的強盜手中的黃花閨女,竟然會完好無事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