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可愛。”阮大可扭頭看著別處,他每次聽到這歌子,都覺得王老兄的尷尬處境完全是紅兵一手造成的,心中就愧疚不已。李雪庸故作輕鬆地說:“像傻哥這樣的人,心無城府,口無遮攔,一旦說出話來,倒比聰明人說得有趣。”阮大可轉回身看看二人,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要不是我那逆子造孽,哪來傻哥這歌謠呢。”李雪庸寬慰道:“甭想那麼多,一切都已經成為歷史,誰也改變不了的。”王絕戶在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小城要是沒有了傻哥的謠兒,那還有什麼趣呢。”那兩人聽了一愣,一時竟沒摸到王老兄的心思。
商品經濟越發將小城這潭死水攪動起來了,小城人嘴裡說的最多的字眼恐怕要算是“經商”與“下海”。小城教育界也隨之風雨飄搖,人心空前地慌亂,好像講完這節課就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被這股浪頭衝到哪裡。教授賣茶蛋的故事到處傳揚,教育界、科技界跳槽的新聞屢有所聞。
近日有一樁奇聞再一次為小城中學本已動盪的形勢推波助瀾。說的是外省某校高三年級教員,於一夜之間全體“蒸發”,引起當地巨大轟動,後經瞭解才知道,這些教學精英們是耐不住清貧,集體跳槽奔了深圳某校,被當地晚報稱為“勝利大逃亡”。
李雪庸的統治也並非鐵板一塊,刀槍不入,而且已然出現區域性垮塌。
一個平日埋頭苦幹的教學骨幹,年年優秀教師,又是優秀黨員,忽然就告別站了二十多年的講臺,也不顧黨組織嚴重警告處分,毅然決然地扔下教書匠的鐵飯碗,在學校斜對過自家門前戳起兩間門面房,做開了賣餡餅生意,因守著一班貪吃的小主顧,自開張以來,生意就熱火朝天,聽說正準備拓展油條餛飩及稀粥業務。幾個一向憂國憂民的教員找到李雪庸,痛惜之餘,還幻想著校長能極力挽回此事,內中的一個痛心疾首地說:“老趙是響噹噹的教學骨幹,去年又被評為省級優秀教師,他教出的學生有的都當了副市長了。——老趙缺不得呀!”李雪庸表示無能為力,他心中暗想:“不是我不挽留,實在是天不留人啊。省級優秀教師又怎麼樣?只是逢到教師節那天風光一回,又上主席臺又披紅戴花的,可工資老那麼百十多塊,維持著五六口子人,上有老下有小,剛剛四十五六就跟個小老頭似的。大兒子搞了幾年物件等著登記結婚,孩子眼看要提前生出來了,沒錢,只能乾著急;大閨女高中畢業想買一份工作,沒錢,天天在家哭鬧,發狠要去深圳做髮廊小姐;老媽和老爹都一身的病……放在誰身上,能不愁白了頭?”李雪庸內心裡很是讚賞那個老教員破釜沉舟的勇氣。人生苦短,又能有幾多搏殺的時光,快五十的人了,此刻不搏,這輩子恐怕再無翻身的機會。但這話他只好在心裡說說,表面上總要做出一副惋惜的樣子,一校之長,沒有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的風度還行?為此事,他專程去了趟市教委,將學校近期動態做了彙報,回來後又召開全校教職員工大會,一遍遍地重申要忠誠黨的教育事業,要甘做園丁和蠟燭,說到激昂處,還吟誦了李商隱的那兩句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最後他讓大家堅信,雖然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無限光明的,黨和政府絕不會忘記辛勤的園丁。
看著李雪庸那張黑褐色的充滿堅毅的臉,人們的情緒真的安定了許多。校園又像一條緩緩流動的老河,在某處偶爾激起一朵浪花後,又依照先前的節奏不緊不慢地向前流去。
在接著召開的市教育系統緊急會議上,李雪庸留意打聽著各校的人員流失情況,原來,各校雖也人心浮動,卻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因此,小城那位賣餡餅的老教員便成了會議上被屢屢提及的典型,李雪庸那黑褐色的毛臉也便一次次地漲成暗紅。
會後歸來,李雪庸萎靡了好些天,也暫時忘了去沾惹郝玉蘭。
李雪庸便常常有種狼狽感。乾坤混沌湯也喝得有上頓沒下頓的了。在他的潛意識裡,對人生,對事業,對情愛,已不抱過多幻想。心已半死,人就顯得頹廢許多。他開始懷念起先前的日子。先前的他,是那麼熱火朝天地喝著乾坤混沌湯,頓頓不誤,像吃飯一般準時。每日都覺小腹熱烘烘的,夜裡直拱火。拱得厲害了,就熱情洋溢地想郝玉蘭。白天上班,在下屬面前正襟危坐,發號施令,儼然地主持著小城這所最高學府,沒人知道他小肚子那兒是涼還是熱。那會兒,他的大腦是那麼的任性,根本無法控制,總像有個人在拽著他的思路,朝郝玉蘭那兒拖。如今,秋涼如水,他心中有許多東西也彷彿要塵埃落定似的。他知道自己和那個郝玉蘭快到終點站了。他也不想續個什麼老伴,那種少鹽沒醋的半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