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它,”她說,“我害怕槍。”
彈夾在塔裡克手裡翻來翻去。
“上個星期,他們在卡德察區發現了三具屍體,”他說,“你聽說了嗎?姐妹三人。全都被強姦了。她們的喉嚨被割開。有人將戒指從她們的手指上咬下來。這個可以看得出來,因為它們上面有牙印……”
“我不想聽這件事。”
“我不是想嚇唬你,”塔裡克說,“但我就是……我覺得最好還是帶上這個。”
現在他成了她和外界聯絡的救生索。他聽到人們說的話,然後再告訴她。例如,正是塔裡克讓她知道,駐紮在山上計程車兵以向山下的市民開槍來練槍法,以是否打中為勝負標準下賭注,至於靶子是男人、女人還是小孩,則由他們隨機挑選。他還告訴她,說這些人朝轎車發射火箭彈,但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卻從不射擊計程車——萊拉這才明白最近有很多人把他們的轎車噴成黃色的原因。
塔裡克把喀布林城裡各處變化莫測的危險地帶說給她聽。例如,她從他那兒得知,這條路直到左邊第二棵金合歡樹的地段屬於一個軍閥;但從那兒到被炸燬的藥房隔壁的麵包坊為止的四個街區,是另外一個軍閥的地盤;如果她穿過那條街,向西再走半英里,那麼她便會發現自己到了又一個軍閥的領地,因此可能成為狙擊手射殺的目標。人們現在都這樣稱呼媽媽的那些英雄。軍閥。萊拉還聽過有人稱他們為槍手。也有一些人依然稱他們為聖戰者,不過他們這麼說的時候會做鬼臉——滿臉諷刺和嘔吐的神色,帶著深深的憎惡和輕蔑說出這個詞。就像說出一句粗口。
第二十四章(2)
塔裡克把彈夾拍進他的手槍。
“你考慮過嗎?”
“考慮過什麼?”
“使用這件東西啊。用它來殺人。”
塔裡克把槍插進藍色牛仔褲的褲腰。然後他說了一句既甜蜜又嚇人的話。“為了你,”他說,“為了你,我會開槍殺人的,萊拉。”
他悄然靠近她,他們的手相互碰了一下,又一下。塔裡克猶猶豫豫地用手指去勾萊拉的指頭,萊拉一動不動。突然之間,他身體前傾,吻上她的嘴唇,她還是一動不動。
那一刻,媽媽說的所有那些什麼名聲、八哥的話在萊拉心中已經無足輕重。甚至荒唐透頂。在這一片兵荒馬亂、人心惶惶之中,坐在一棵樹下面和塔裡克接吻是一件無傷大體的事情。一件小事情。一次不值得苛責的放縱。所以她任由他親吻,當他向後退開時,她靠了過去,回吻著他,心頭鹿兒撞,臉上發燒,小腹中有一股灼熱的感覺。
那一年,也就是1992年的6月,軍閥沙耶夫的普什圖武裝部隊和統一派的哈扎拉部隊在西喀布林大戰一場。轟炸燬壞了電力系統,將大量的商店和平民百姓的住所夷為平地。萊拉聽說普什圖士兵到處襲擊哈扎拉人的家,他們破門而入,滿門抄斬;哈扎拉人也大肆報復,綁架普什圖族的市民,強姦普什圖族的女孩,轟炸普什圖族的居住區,不分青紅皂白地殺害普什圖人。每一天都有屍體被人發現吊在樹上,有時候還沒有家屬來認領就被草草掩埋。他們通常是頭部中槍,眼珠被挖出來,舌頭被割掉。
爸爸又開始遊說媽媽離開喀布林了。
“他們會解決分歧的啦,”媽媽說,“這場戰爭是暫時的。他們將會坐下來,達成某些協議。”
“法麗芭,所有這些人只懂得打仗,”爸爸說,“他們學走路的時候,一手拿著奶瓶,一手拿著槍。”
“你算老幾?這麼說話?”媽媽反駁說,“你參加聖戰了嗎?你拋棄所有,去冒生命危險了嗎?你要記得,如果不是這些聖戰組織,我們還是蘇聯人的奴隸。現在你倒好了,要我們背叛他們!”
“背叛他們的又不只是我們一家人,法麗芭。”
“那你走吧。帶上你的女兒,逃之夭夭吧。給我寄明信片。但和平就要來了,像我這樣的人打算等待它。”
街道變得極其不安全,促使爸爸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讓萊拉輟學了。
他親自承擔起教育萊拉的責任。每天太陽下山之後,當古勒卜丁在喀布林南郊發射火箭轟炸馬蘇德的時候,萊拉到爸爸的書房去,他和她會討論哈菲茲的詩篇,也會分析深受愛戴的阿富汗詩人烏斯塔德·卡里盧拉·卡里裡[1]Ustad Khalilullah Khalili(1908~1987),阿富汗詩人。[1]的作品。爸爸教她怎樣解二次方程,教她運算多項式和畫出引數曲線。給萊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