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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長。她沒有停步,圍欄那邊的人多半沒注意到她看了一眼馬車,也看了一眼他們。她沒再回頭。她徑自走遠了,步履緩慢,鞋帶鬆散在腳踝上;她一直往前走了一英里,爬上了山頂。然後她在排水溝邊坐下,脫下鞋子,雙腳踏在淺溝裡。隔了一會兒,她開始聽見馬車的聲響。她聽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馬車爬坡上山來了。

馬車年久失修,沒有上油的木車軸和鐵架子發出尖厲的吱吱嘎嘎的聲響,緩慢而又刺耳;這響聲像八月天午後的乾燥而又拖沓的一連串聲響,越過炎熱而困慵的寂靜,一直傳到半英里開外的地方。儘管騾馬彷彿受了催眠似的不懈地機械般一步一步走著,車身卻似乎停滯不前。馬車彷彿永遠停滯在半路,老半天進不了一步,緩慢得難以察覺,好像一粒破舊的珠子穿在道路這條微紅的細線上。這慢吞吞的勁頭讓人瞧著瞧著眼睛便不管用了:恍恍惚惚,視覺與感覺融為一體,看不見馬車了;像這條路一樣,在白晝和黑夜之間平靜單調地變化著,像一段量好要用的線重新繞到卷軸上去。最後,馬車的聲響傳過來了,好像來自天邊外的某個無足輕重的窮鄉僻壤,聲音緩慢尖厲卻又毫無意義,像是一個幽靈行進在離它自身形體半英里開外的地方。“隔得那麼遠,我聽得見可還看不見,”莉娜想。她這樣想著,彷彿已經上路,又一次坐著馬車;她想這麼看來,在我搭上那輛馬車之前,在那輛馬車來到我等候的地方之前,我似乎先坐著車走了半英里,而等我下了馬車,它還會載著我又走半英里的路呢她等在那兒,不再理會那輛馬車,聽任心思懶洋洋地、自由自在地疾速馳騁,眼前浮現出陌生人的和善面孔,耳畔響起和善的說話聲盧卡斯·伯奇?你說你在波卡洪塔斯找過了?這條路嗎?去斯普林韋爾的。你在這兒等等,一會兒就有輛馬車過來,把你載到它要去的地方她想:“要是盧卡斯·伯奇一路到了傑弗生鎮,那他在見到我之前就能聽見我坐的馬車。他會聽見馬車的聲音,可他不會知道誰來了。他能聽見卻看不見有一個人來了。然後他看清了是我,他會喜出望外。這樣他還來不及轉過念頭想清楚,他就會看見兩個人了。”2

阿姆斯特德和溫特巴登蹲著,靠在後者的馬棚的那堵不向陽的牆邊,看見她從路上走過去。他們一眼便看出她年輕,懷著身孕,是個異鄉人。溫特巴登說:“不知道她在哪兒懷的身子。”

“不知道她大著肚子走了多遠呢,”阿姆斯特德說。

“我猜是去那邊看望什麼人吧,”溫特巴登說。

“我看不是。要是的話,我早聽說了。那一帶沒有什麼人。要有,我早該聽說了。”

“我想她知道她要上哪兒去,”溫特巴登說,“從她走路的樣兒看得出來。”

“不用再走多遠,她就會有伴兒的,”阿姆斯特德說。女人緩慢地繼續向前走,腆著個大肚子,一望便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累贅。她走過他們身邊,他們倆都沒發現她瞥了他們一眼。他們見她穿著沒有式樣的褪色藍布衫,手裡拿著棕葉扇和一個小布包。阿姆斯特德說:“她不像是從附近地方來的。看她那慢吞吞的費勁樣子,像是走了好長一段時間,而且還有更遠的路要走。”

“她準是來這一帶尋親訪友的,”溫特巴登說。

“我想要是的話,我早該聽說了,”阿姆斯特德說。女人往前走著,沒有回頭,一直走出了他們的視線;她大著肚子,慢慢吞吞,不慌不忙,從容不迫,不知疲倦地走著,如同這越來越長的下午一樣。她走出了他們的視線,走得遠遠的,從他們交談的話題中消失了,也許也從他們的思緒裡消失了,因為不一會兒阿姆斯特德便說到正題上來。為了說這件事,他已經趕著馬車來過兩次,每次跑五英里來同溫特巴登一起蹲在遮陰的牆邊,以他這種人特有的磨磨蹭蹭、不慌不忙的勁頭,繞著彎子聊天,邊聊邊吐口痰,對時間毫不在意,一蹲就是三個小時。原來,溫特巴登有臺中耕機要賣,他是來向溫特巴登開個價錢的。最後,阿姆斯特德望了望太陽,終於把前三天晚上睡在床頭就決定要出的價錢講出了口。他說:“我知道傑弗生鎮上也有臺這樣的機器,我用這個價錢能買上。”

“我看你就買那臺吧,”溫特巴登說,“聽你這麼說,是筆好買賣。”

“沒錯,”阿姆斯特德又啐了一口痰,又望了望太陽,站起身來。“好吧,我看我得動身回家了。”

他坐上馬車,把騾子弄醒,也就是說讓幾頭騾子開始走動起來,因為只有黑人才弄得清什麼時候騾子是醒著什麼時候是在打瞌睡。溫特巴登跟了出來,走到柵欄邊,兩臂支在柵欄杆上。“不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