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他破臉,也不為過。不過事情未曾訪明,似乎太早些。我們最好是先在外面訪著了,再和他講理。”端甫道:“外面從何訪起呢?”我道:“昨天那鴇婦雖然嘴硬,那形色甚是慌張,我們再到他那裡問去。”端甫道:“也是一法。”於是同走到那妓院裡。
那鴇婦正在那裡掃地呢,見了我們,便丟下掃帚,說道:“兩位好早。不知又有甚麼事?”我道:“還是來尋黎家媳婦。”鴇婦冷笑道:“昨天請兩位在各房裡去搜,兩位又不搜,怎麼今天又來問我?在上海開妓院的,又不是我一家,怎見得便在我這裡?”我聽了不覺大怒,把桌子一拍道:“姓黎的已經明白告訴了我,說他親自把弟婦送到你這裡的,你還敢賴!你再不交出來,我也不和你講,只到新衙門裡一告,等老爺和你要,看你有幾個指頭捱拶子!”鴇婦聞了這話,才低頭不語。我道:“你到底把人藏在那裡?”鴇婦道:“委實不知道,不干我事。”我道:“姓黎的親身送他來,你怎麼委說不知?你果然把他藏過了,我們不和你要人,那姓黎的也不答應。”鴇婦道:“是王大嫂送來的,我看了不對,他便帶回去了,哪裡是甚麼姓黎的送來!”我道:“甚麼王大嫂?是個甚麼人?”鴇婦道:“是專門做媒人的。”我道:“他住在甚麼地方?你引我去問他。”鴇婦道:“他住在廣東街,你兩位自去找他便是,我這裡有事呢。”我道:“你好糊塗!你引了我們去,便脫了你的干係;不然,我只向你要人!”鴇婦無奈,只得起身引了我們到廣東街,指了門口,便要先回去。我道:“這個不行!我們不認得他,要你先去和他說。”鴇婦只得先行一步進去。我等也跟著進去。
只見裡面一個濃眉大眼的黑麵肥胖婦人,穿著一件黑夏布小衣,兩袖勒得高高的,連胳膊肘子也露了出來;赤著腳,穿了一雙拖鞋,那褲子也勒高露膝;坐在一張矮腳小凳子上,手裡拿著一把破芭蕉扇,在那裡扇著取涼。鴇婦道:“大嫂,秋菊在你這裡麼?”我暗問端甫道:“秋菊是誰?”端甫道:“就是他弟婦的名字。”我不覺暗暗稱奇。此時不暇細問,只聽得那王大嫂道:“不是在你家裡麼?怎麼問起我來?你又帶了這兩位來做甚麼?”鴇婦漲紅了臉道:“不是你帶了他出來的,怎麼說在我家?”王大嫂站起來大聲道:“天在頭上!你平白地含血噴人!自己做事不機密,卻想把官司推在我身上!”鴇婦也大聲道:“都是你帶了這個不吉利、剋死老公的貨來帶累我!我明明看見那個貨頭不對,當時還了你的,怎麼憑空賴起來!”王大嫂丟下了破芭蕉扇,口裡嚷道:“天殺的!你自己膽小,和黎二少交易不成,我們當場走開,好好的一個秋菊在你房裡,怎麼平白地賴起我來!我同你拚了命,和你到十王殿裡,請閻王爺判這是非!”說時遲,那時快,他一面嚷著,早一頭撞到鴇婦懷裡去。鴇婦連忙用手推開,也嚷著道:“你昨夜被鬼遮了眼睛,他兩個同你一齊出來,你不看見麼?”我聽他兩個對罵的話裡有因,就勸住道:“你兩個且不要鬧,這個不是拚命的事。昨夜怎麼他兩個一同出來,你且告訴了我,我自有主意,可不要遮三瞞四的。說得明白,找出人來,你們也好脫累。”
王大嫂道:“你兩位不厭煩瑣,等我慢慢的講來。”又指著端甫道:“這位王先生,我認得你,你只怕不認得我。我時常到黎家去,總見你的。前天黎二少來,說三少死了,要把秋菊賣掉,做盤費到天津尋黎老爺,越快越好。我道:”賣人的事,要等有人要買才好講得,哪裡性急得來。‘他說:“妓院裡是隨時可以買人的。’我還對他說:”恐怕不妥當,秋菊雖是丫頭出身,然而卻是你們黎公館的少奶奶,賣到那裡去須不好聽,怕與你們老爺做官的面子有礙。‘他說:“秋菊何嘗算甚麼少奶奶!三少在日,並不曾和他圓房。只有老姨太太在時,叫他一聲媳婦兒;老太太雖然也叫過兩聲,後來問得他做丫頭的名叫秋菊,就把他叫著頑,後來就叫開了。闔家人等,那個當他是個少奶奶。今日賣他,只當賣丫頭。’他說得這麼斬截,我才答應了他。”又指著鴇婦道:“我素知這個阿七媽要添個姑娘,就來和他說了。昨天早起,我就領了秋菊到他家去看。到了晚上,我又帶了黎二少去,等他們當面講價。黎二少要他一百五十元,阿七媽只還他八十。還是我從中說合,說當日娶他的時候,也是我的原媒,是一百元財禮,此刻就照一百元的價罷。兩家都依允了,契據也寫好了,只欠未曾交銀。忽然他家姑娘來說,有兩個包探在樓上,要阿七媽去問話。我也吃了一驚,跟著到樓上去,在門外偷看,見你兩位問話。我想王先生是他同居,此刻出頭邀了包探來,這件事沾不得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