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鼓槌,兩眼卻虛望著上方:“你走吧。”
芸娘似乎動了一下,卻還坐在那裡。
沈一石:“你欠我的都還清了。走吧。”
芸娘慢慢坐直了身子,慢慢從床上下來,又慢慢向門邊走去。
沈一石還是那個姿勢,面對著大床,手握著鼓槌,站在那裡。
芸娘卻停住了,轉過身來,慢慢提起了裙裾,面對沈一石跪了下去,拜了一拜,然後站起,拉開了門閂,走了出去。
兩滴淚珠從沈一石的眼角流了下來。
杭州漕運碼頭
映著“織造局”字樣的燈籠圍著一頂四人大轎飄過來了。
“來了!”沈一石作坊那個管事大聲招呼著,“我們沈老爺到了,準備開船!”
站列在碼頭上和糧船邊的官兵都立刻動了起來,按照各自的隊形,分別跑向每條糧船。
大轎停下了,那管事連忙跑過去掀開了轎簾,兩盞燈籠照著沈一石從轎簾裡出來了。
那管事突然驚了一下——一向布衣布鞋的老闆今天卻穿著一身上等蟬翼的綢衫,頭上也繫著一根繡著金花的緞帶,站在那裡,江風一吹,有飄飄欲飛之態。他手裡還多了一把灑金的扇子,這時開啟了扇了扇,又一收,徑直向碼頭階梯走去。
管事、隨從立刻簇擁著他跟去。
下階梯了,沈一石一改往日隨遇而安的習慣,竟然輕輕地提起了長衫下襬。
那管事何等曉事,立刻在他身側彎下腰幫著捧起了他長衫的後幅,以免拂在石階上。
兩盞燈籠在前邊照著,後面兩盞燈籠也跟過來了,在沈一石的身前兩側照著。
隨從們都有些失驚,老闆今天頭梳得亮亮的,臉上還敷了粉,儼然一個世家公子。
驚疑間,一行前引後擁,把沈一石領到了碼頭正中那條大船邊。
“老爺小心了。”管事招呼著。
沈一石依然大步如故,登上了那條寬寬的跳板,登上了那條大船。
跳板被收起了,一條條船都在解著纜繩。
沈一石站在大船的船頭,望著江面突然說道:“你,立刻去錢塘院叫四個姑娘來。”
那管事在他身後一怔:“現在?”
沈一石:“坐蚱蜢舟,一個時辰後趕上船隊。”
“是。”那管事慌忙向船邊走去,跳板卻收起了,他倒好手段,踴身一跳,向岸上跳去。
撲通一聲,人還是落在淺水裡。那管事下身透溼,不管不顧向碼頭階梯奔去。
沈一石:“開船。”
淳安縣衙外大坪
淳安縣有史以來還沒有駐過這麼多的兵,全是省裡調來的,火把照耀下,盔甲行頭刀槍火銃都閃閃發亮,把個縣衙大坪四周都站滿了。
大坪的正中圍著旗杆用一根根手臂粗長的劈柴架成了一座柴山,下寬上窄,有一丈多高。
柴山上端的旗杆上背靠背捆著兩個人。一個是齊大柱。一個就是臬司衙門大牢裡那個井上十四郎。
繞著柴山約一丈距離,四面都擺滿了站籠,每個站籠裡都站著一個青壯漢子,站籠上方的圓口卡著他們的脖頸,每個人的手又都被鐵銬銬在站籠的柱子上。
縣衙門前還站著幾隊兵,全都列在那裡。
衙門的臺階上一個隊官:“你們四隊,分別在四門的街上巡邏,天亮前任何人不許出門,不許走動。天亮後等省裡的人一到,開始行刑。”
一聲暴喏,四隊兵分別列著隊形向幾條街面跑去。
淳安縣城北門外五獅山
月亮已經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淡,五獅山的輪廓卻漸漸清晰起來,天快要亮了。
馬蹄聲從山的那邊傳來,接著,一個馬頭出現了,幾個馬頭跟著出現了。
坡不陡,幾十騎馬翻過了山頭,下坡時便快了,一直向山下奔去。
淳安縣城高大的城牆遙遙在望了。
馬隊離北城門越來越近,城樓也越來越大。
突然,幾十騎官兵簇擁中的海瑞猛地一勒韁繩,他的那匹馬前蹄揚了起來。後面的馬紛紛從他身邊閃過。
最前面的隊官也開始緊勒韁繩,所有的兵都跟著緊勒韁繩,馬隊都停下了。
海瑞坐在馬上,遠遠地望著驛道終端的北門。北門上端那塊巨石上,“淳安”兩個大字赫然而現。
第九章
江南織造局楊金水臥房內院
天完全亮了。四個太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