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們投緣,而是因為我必須要對他很好、很好。小孩子感情再好也會吵架,可是我們從來不吵架,因為他只要眉頭一皺,我就可能要捱上一巴掌。”
看到殷凌皺起的眉頭,蘇櫻勾著嘴角,伸手揉著她的眉心,然後往下遮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看自己此刻的狼狽:“你知道麼?其實小的時候,我真的超討厭他的,看到他就想逃。別的孩子都希望放學,只有我希望上課,最好永遠不要回家,不要碰到他。有一段時間,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都會心驚肉跳,恨不得離開逃開。但是我不能,因為我爸總是強迫我面對他、照顧他,疼愛他。誰讓他的老爸是我爸的上司,誰讓他對我的喜歡讓我爸連升了三級呢?哈,我真幸福不是?人人都看到蕭珞對我的好,他的痴心不悔,他的種種付出,可是誰問過我要不要想不想?我整天帶著端莊的面具,扮演著好媳婦的形象,我都快要瘋了!”
蘇櫻猛抽了三口煙,嗆得她咳嗽連連,咳得連眼淚都噴了出來,卻彷彿終於找到了閘口似的,淚水唏哩嘩啦地流了出來,她空洞地看著陰暗的樓道,如同望著自己黑暗的心口,充滿了無助和絕望:“哈哈哈哈,他居然說我輕賤他的感情?我的感情被輕賤了那麼多年,我卻連一句抱怨都不能說、不可以說,他又憑什麼指責我!憑他喜歡我麼?他喜歡我什麼?我的端莊還是我對他的好?那根本就不是我!他根本不懂我,又憑什麼說他喜歡我,憑什麼要我接受他莫名其妙的感情!”
殷凌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才能止住捂住耳朵的衝動,她不敢聽不想聽可是她不能不聽,蘇櫻需要一個出口,一個被羞辱後發洩的途徑。許久之後,她才在蘇櫻逐漸平靜下來的呼吸聲中,囁嚅地說了句:“但是,這並不是蕭珞的錯。”什麼都不知道的他,不該為她父親的不公背上罪名。
她當然知道,因為知道才更痛苦,痛苦得連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不知道……蘇櫻顫著手指將香菸放進抖動的唇間,不停地用力吸著尼古丁,試圖平息情緒。或許是習慣了優雅的面具,她很快吐出一句悲涼的真實:“我知道……可是我能怎麼辦?難道去恨生我養我的親生父親麼!他就算有千般萬般的錯,他就算迂腐得無可救藥,他也是我爸爸啊!”
抓著頭髮,將臉埋進膝蓋。蘇櫻在說到爸爸兩個字時,終於忍不住地哽咽出聲。她也不想這樣折磨蕭珞,可是她沒有辦法,如果連恨都不可以,她會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為了讓爸爸打消把她嫁給蕭珞的動機,她作踐了自己,在女人應該最青春美好的年華里,她卻找了一個根本不愛的人,任他趴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
那晚,她好痛,很想吐,那個人粗重的呼吸聲,是她一生的夢靨,只要想起,就很反胃。她睜著眼睛看完了全程,她要自己記住這樣的恥辱,她要自己明白她付出了多少,她,不能也不允許自己回頭。
她受夠了!她不想賭上自己的未來和婚姻!蘇櫻用手罩住自己的臉,手指努力地擦著自己的面板,力氣大得像發了瘋,根本顧不得這樣的動作會不會磨傷細膩的肌膚。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痛!在保守的小鎮保守的教育下長大的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覺得恥辱,她拼了命的洗澡,可怎麼洗都還是覺得自己很髒。知道了一切的爸爸只會兇狠地罵她像個妓女,下賤無恥。她沒有辦法反駁,因為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只不過她出道得早,從蕭珞開始粘著她的那天起,她就成了一個替父親換取功利的賣笑女!
因為蕭珞喜歡她,所以她必須讓蕭爸爸中意,所以她必須考高分,必須學鋼琴,必須練禮儀,必須做這個學那個,她沒有自由沒有自我,只能做一切蕭珞喜歡的,蕭爸爸喜歡的事。她像個連著線的木偶,這一生都掙不開束縛。
蕭珞無辜,難道她就活該麼……她不喜歡他,是她的罪麼!捧著臉,蘇櫻終於壓抑不住的低聲痛哭起來。她最恨的還是自己,不管怎麼反抗,都逃脫不了蕭珞的陰影,她連哭都沒辦法像個潑婦似的嚎啕……
燃盡的菸頭,燙傷了她的手指,可是蘇櫻不在乎,她早已麻木得不知道什麼是痛了……反正褪下公主的外衣,她不過就是個……昂貴的妓女而已……呵……
心,好疼。殷凌靜靜坐在一邊,沒有安慰,沒有說話,只是抱著自己,默默地流著眼淚。
她們誰都沒有看到,轉角站著的高瘦身影正無力地倚著牆壁,握緊的拳頭裡,滲出了血……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殷凌只覺得僵硬的身體很是痠痛,她抬頭看著漸漸泛了白的天空,聽著身邊的嗚咽聲漸漸變小:今天,是舊年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