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領著賀六來到內室之中。
胡宗憲對賀六坦誠相待:“老六,我知道你來江南,明裡是查抄那吳良庸的宅子。暗裡嘛,卻是來查兩淮鹽稅虧空的事。”
賀六笑了笑:“朝廷有規矩,受密旨辦差,不得將旨意外洩!還請胡部堂體諒。”
胡宗憲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盅喝了口茶,道:“是啊,朝廷有朝廷的規矩。這裡只有我們兩人。沒有什麼總督、欽差,只有錦衣衛的同輩好友。你不願承認,我也不能再追問。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可知道大明一年的財稅,浙江、南直隸要佔到幾成?”
賀六想了想,說道:“大明兩京一十三省,要數江南最為富庶。浙、直的財稅,恐怕要佔到國庫收入的半壁江山。”
胡宗憲點了點頭:“去年一年,河南水災、陝西蝗災、山東旱災。今年冬,北直隸又鬧起了饑荒。韃靼人雖說早跟朝廷議和,可在九邊重鎮還是一個勁的挑釁。九邊防務每年都要耗去大筆的軍費。南邊的安南國又對南疆虎視眈眈。東南呢,還要抵禦倭寇。皇上今年又修了幾座道觀,起了幾座宮殿。大明的國庫,稱得上是捉襟見肘。。。”
胡宗憲先是替朝廷訴了一陣苦,而後他話鋒一轉:“浙直兩地的財稅佔了國庫收入的一半兒。國庫又捉襟見肘。所以,浙、直不能亂!浙直一亂,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我身為皇上欽命的浙直總督,不得不從大局著眼。老六,你能體諒我的苦衷麼?”
胡宗憲話裡有話:浙直不能亂。你賀六來清查兩淮鹽稅不要緊,萬勿東拉西扯,攪得浙直亂成一鍋粥。
賀六不是笨人。他聽得出胡宗憲的話音。
賀六裝起了糊塗:“胡部堂,您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我循禮循法辦差,難道我辦的差事能攪亂江南?”
胡宗憲苦笑一聲:“你以為呢?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兩淮鹽稅的虧空,牽扯的官員太多了!江南官場又是派系林立,嚴閣老的人、裕王的人、呂公公的人,一群人烏眼雞一樣整日裡爭來鬥去。我這個補鍋匠,只能勉力維持江南官場的平衡。一句話,你辦事要有度!且要從大局著眼!”
胡宗憲是治世能臣。他上任浙直總督三年,宵衣旰食、嘔心瀝血。都察院的御史曾上奏,胡總督三年裡瘦了整整二十斤。
也正因如此,嘉靖帝才會說:朝廷一日不可無東南,東南一日不可無胡宗憲。
賀六拱手道:“胡部堂放心。我賀六不是貪功好利的愣頭青,辦差時會掌握好分寸的。”
胡宗憲道:“嗯,老六,你處置《百官行錄》的事,我已然聽說了。看得出,你是個沉穩的人。好了,你也乏了,我先告辭。有任何需要,你派人跟我說就是了。”
胡宗憲走了。
老胡走進內室:“老六,胡部堂跟你說啥了?”
賀六嘆了口氣:“他對我說,不要因為查鹽稅虧空而攪亂浙直。浙直一亂,天下必大亂。”
老胡點點頭:“胡部堂是出了名的善謀大局。他說的沒錯,國庫現在全靠浙直支撐。這地方要是亂了套,整個大明都得跟著吃瓜落。”
賀六道:“可皇上、陸指揮使交代下來的事情,咱們又不能不辦!”
老胡道:“你要先理清頭緒。江南官場官職最高的幾人中,胡部堂是嚴閣老的人;南直隸巡撫趙貞吉是裕王的人;浙江巡撫鄭必昌是嚴閣老的人,還是前任兩淮鹽運使吳良庸的兒女親家;浙江布政使何茂才也是嚴閣老的人。。。。你要掀那吳良庸的老底,就等於掀嚴閣老的老底——亦等於掀大半個江南官場的老底。”
賀六道:“其實胡部堂只算半個嚴閣老的人。陸指揮使臨我走前,親口對我說過:胡宗憲既是嚴閣老的門生,更是忠於皇上的人。”
老胡道:“罷了,陸指揮使給了你兩件差事。一件是查抄吳良庸的府邸,一件則是查清兩淮鹽稅虧空的事。咱們這幾日先辦好第一件差事,查抄那吳良庸的宅子就是了。”
第二日,賀六和老胡領著一百錦衣衛力士來到了罪官吳良庸的府邸。
吳良庸已被下旨奪去官職,打入詔獄。他的宅子早就被總督府的三百多名親兵看了起來,只等京裡派欽差下來查抄。
賀六跟老胡進到吳府。這吳府簡直要比京城之中六部尚書、內閣閣員們的宅子還要富麗堂皇!
吳府分為前院六進,後院六進。後院之中還有一個偌大的花園。花園之中,假山林立,還有一個小湖。
賀六問貼身伺候的總督府筆帖式:“這樣一個宅子,在江南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