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哭著來,笑著走。
嘉靖四十一年冬月初四。一個男嬰哭著來到人世;一個五十二歲的男人笑著離開了陽間。
出生的男嬰,是大明的皇長孫,嘉靖帝賜名,朱翊鈞。
死去的男人,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嘉靖帝追授他為太子太保。
賀六家的宅子裡。白笑嫣正忙不迭的幫賀六準備兩份禮。一份是恭賀皇長孫出世的降生禮。一份是給陸炳家的駕鶴禮。
賀六小聲問白笑嫣:“王妃準了你幾天的大假?”
裕王前幾天讓馮保送到賀府十幾個侍女。這些侍女,自然都是裕王那邊的耳目。如今賀六在自己家說話都要小心翼翼。
白笑嫣壓低聲音道:“她哪還顧得上我。再說,你幫著裕王整倒了嚴世藩,裕王似乎對你放了心。李妃誕子前一天,她便跟我說,以後我願意在咱家裡養胎,就回咱家。願意領著香香陪她呢,就進王府小住幾天。”
賀六點點頭,看了看堆成一座小山的降生禮、駕鶴禮。
“這都些什麼啊。怎麼備了這麼多禮?”賀六問。
白笑嫣故意扯著嗓子,高聲道:“李妃待咱如自家人一般。她誕下皇長孫,咱多備點禮應不應該?陸指揮使對你有提拔之恩,他老人家駕鶴西遊了,咱們給他們的家眷多備些禮,應不應該?”
賀六亦高聲道:“應該應該!呵,李妃誕下皇長孫。等裕王爺繼了位。他就是太子。李妃娘娘就是太子生母了!母憑子貴,按照宮裡的規矩,以後封皇后也說不定呢。”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都是說給旁邊的侍女們聽的。
白笑嫣拿起禮單,一份一份禮物的仔細點驗。
“這是京城多寶齋的金鑲玉長命鎖。你瞧,好看麼?我先說好了,咱兒子出生,你要給咱兒子打個一模一樣的。”
“這是緬玉雕的觀音娘娘。送給李妃,保佑皇長孫平平安安的長大。”
“這是二十對兒吉祥如意金錁子。每一對都刻著吉祥如意四個字。”
“這兩柄銀如意,是京城裡有名的銀匠師傅張如海的手藝。”
賀六咋舌,壓低聲音道:“你給皇長孫備的降生禮,總共花了多少銀子啊?”
白笑嫣輕描淡寫的說:“一萬五千兩銀子,算不得什麼。”
賀六吐了下舌頭:“我的夫人,你好大的手筆。”
白笑嫣意味深長的說:“你懂什麼?錢如流水,流水不腐。”
賀六釋然:是啊,夫人在結交京城貴婦的時候,一向是一擲千金。如今她已在京城貴婦圈裡編織了一張巨大的關係網。這張關係網,能夠讓她在江南的諸多生意順風順水的幹下去。撒出去一萬五千兩,或許能賺回三萬兩來。這的確是錢如流水,流水不腐。
不得不承認,在籠絡人心、經商兩方面,白笑嫣有著超乎尋常男人的頭腦。
白笑嫣點驗完了降生禮,又放上了禮單。
賀六看了看禮單,只見上面大書“女萊陽縣君朱香,臣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賀六、婢正四品誥命夫人白笑嫣敬上。”
賀六如今已貴為北鎮撫使。北鎮撫使是正四品。朝廷敕封誥命的規矩,從夫品級。如今白笑嫣也是堂堂的四品誥命夫人了。至於香香,如今是裕王、李妃收的義女。賜了國姓,有縣君的封號。要論起身份來,香香的身份比爹、娘都要高。因為皇室封號是超品的。所以她的名字排在爹孃前面。
白笑嫣又拿起那份駕鶴禮單來:“仙人駕鶴玉雕一座;白蘇錦六十匹;福壽萬年銀錁子十對兒;柳綿黃紙五十道。嗯,駕鶴禮也齊了。”
白笑嫣放上駕鶴禮單,又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塞進賀六手裡:“這是五千兩銀子。你權當是喪銀交給陸四吧。老指揮使駕鶴西遊,留下一大家子妻兒老小的。陸四是家裡唯一一個吃俸祿的。上要養活老母、幾房小娘,下要照顧弟弟妹妹的,定然短銀子使。”
賀六接過銀子,摸索著那尊仙人駕鶴的玉雕。陸炳死了,錦衣衛屬於陸炳的時代結束了。皇上差不多快要選定新的指揮使了。
賀六暗忖,錦衣衛中,能夠與自己爭奪指揮使之位的,只有四個人:指揮左僉事老胡。他本就是皇上派到錦衣衛中的“影子指揮使”,深得皇上信任。如果論資歷,他在錦衣衛效力四十年,絕對是最有資歷擔任指揮使的人。
指揮右僉事陸四。他是陸炳的長子,錦衣衛指揮使有過父死子繼的先例。不過他太年輕,資歷尚淺,只能說有希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