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錦衣衛詔獄。
那位寫出曠世奇書《金瓶梅》的“蘭陵笑笑生”王世貞站在楊煉面前。
楊煉一臉輕鬆的朝著王世貞笑了笑:“世貞兄,你來了。”
王世貞看著楊煉腿上,股上裹著的一層又一層的白布、白布上滲出的血漬,道:“楊兄,你受苦了。”
楊煉笑道:“有錦衣衛的賀大人、胡大人照顧,我在詔獄之中沒吃什麼苦。他們給我的吃食甚至比我平日在家吃的都要好。”
王世貞道:“楊兄,你放心。令堂、嫂子、侄子我已然派人送到青州了。”
楊煉掙扎著從牢房的蒲團上站起身,給王世貞作了個揖:“謝了,世貞兄。對了,我讓你帶的東西,你帶來了麼?”
王世貞瞥了一眼鐵柵欄外,確定無人偷看,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塞到楊煉手裡。
“這是你要的鳩酒。只需一滴入腸,人就會立時殞命。”王世貞道。
鳩酒,劇毒之物。用鳩鳥之羽浸酒製成。
這東西在歷朝歷代,都是權力與復仇的使者。
楊煉接過那一小瓷瓶鳩酒,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這瓶鳩酒會送我上路。我的死,將是嚴嵩父子的催命符!”
王世貞不是楊煉那樣的硬漢。悲傷之下,他竟擠出了幾滴眼淚。
楊煉大笑:“世貞兄是帶兵的文官,此刻怎麼哭哭啼啼做小女兒狀?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我的死能造福黎民眾生,世貞兄該為我高興!”
王世貞聞言,擦去了自己的眼淚。
楊煉朝著柵欄外高喊了一聲:“拿筆墨來!”
賀六、老胡早就吩咐過詔獄之中的總旗、小旗們:楊僉院要什麼東西,只要不過分,都可以滿足他。
當值的總旗不該怠慢,送入牢房中筆墨紙硯。
楊煉揮毫潑墨,寫下了自己的絕命詩:“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王世貞替楊煉吹乾了墨跡,收起絕命詩。
楊煉道:“世貞兄,我們就此別過吧。”
兩天後,楊煉啟程,流徙甘肅。
楊煉捱了一百廷杖,腿腳不便,賀六和老胡找了一輛馬車,又派遣了六個精幹的力士,一路押送楊煉去甘肅。與其說是押送,不如說是護送。
賀六朝著楊煉一拱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楊世兄一路走好!”
楊煉還禮道:“賀大人,今日我尊稱你一聲賀兄!這些時日我受了你不少照顧。此去甘肅山高路遠,可能今生我們都不能再見了。臨走之時,我送你一句話。你已得罪了嚴嵩父子。以這對狗父子的性子,他們遲早是要加害於你的。要想不受其害,就必須搬倒嚴黨!好了,話不多說,楊煉走也!”
載著楊煉的馬車消失在早晨明媚的陽光中。
老胡看著遠去的馬車,道:“楊煉是個好人。”
賀六道:“還是個好官。”
賀六和老胡回了北鎮撫司。
一進北司衙門,迎面他們便撞上了劉大。
劉大昂著頭,趾高氣昂的走著,並不搭理賀六和老胡。
查辦賑糧貪墨案,賀六和老胡不僅跟嚴嵩父子撕破了臉皮,更與上司劉大撕破了臉皮。
劉大走後,老胡對賀六說:“瞧見沒?咱們的指揮左同知大人好大的官威呢。”
賀六冷笑一聲:“當初兵部的趙體仁不明不白的死了,浙江通倭案沒法再查下去。呵,他劉大算是逃過了一劫。走著瞧,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來的!”
傍晚十分,賀六和老胡回了位於秤桿兒衚衕的新家。
賀六已經把嚴世藩送的那套三進宅院退還了。好在白笑嫣手裡有的是錢,退了三進的宅子,她立馬在秤桿兒衚衕買了一套四開四進的大宅子。
老胡上了年歲,無依無靠,乾兒子馮保又進了裕王府當差,白笑嫣乾脆讓丈夫把老胡接到了院子裡。
一回宅子,賀六看到嫣嫣正在逗一條大肥狗。
賀六抱起嫣嫣:“這是哪裡來的小狗?”
嫣嫣說:“是娘下晌給我買的。”
賀六道:“她也不怕小狗咬了你。”
嫣嫣天真的說:“它咬我?哼,看它長得那麼肥,我不讓娘殺了它燉狗肉就算便宜它啦!”
老胡在一旁嘆了一聲:“我的小香香,你上輩子一定是餓死鬼託生的!”
白笑嫣做好了飯菜,一家人入座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