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坤寧宮大殿。
李太后召集張居正、馮保、賀六議事。
議題只有一個,怎麼整治高拱,是把他生吞,還是活剝。
李太后道:“高拱有不臣之心,此人斷不可留。如何懲治他,你們有什麼建議?”
馮保首先開口:“太后,奴婢以為,只有誅殺高拱,才能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永固。”
賀六本來想開口反對,轉念一想:馮保是兩位輔政之一,不出意外,張居正過兩天就能做上首輔,亦是輔政。我這個北鎮撫使,只是個聽吆喝的,在太后和兩位輔政面前哪有我說話的份兒?還是別開口為好。
李太后沒有應聲,只是默默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朗聲道:“啟稟太后。臣以為,誅殺高拱不妥。”
李太后問:“張先生可是投鼠忌器?擔心高拱的黨羽遍及朝野,殺掉他,會讓朝局不穩?”
張居正答道:“稟太后。高拱的黨羽,分為兩種。一種是隻會逞口舌之快的清流言官。如陸樹德、雒遒、程文等人。這些人除了整日上摺子罵這個,參那個,沒有一點理政的真本事。另一種,則是治世能臣。如工部尚書潘季馴、廣西總督殷正茂等人。”
李太后道:“哀家知道潘季馴,也聽說過殷正茂。潘季馴善於治水,殷正茂善於統兵。先皇用了潘季馴,大明六年未受大的水患。用了殷正茂,廣西六年未發生過叛亂。”
張居正點點頭:“啟稟太后。臣雖與高拱政見不合。但不得不承認,他很會用人。”
李太后嘆了聲:“唉,哀家想起了嘉靖爺當年為何遲遲下不了決心除掉嚴嵩。正是因為嚴嵩重用了胡宗憲這樣的國之棟樑。動嚴嵩,就不得不捨棄胡宗憲!”
張居正道:“太后高見!臣以為,朝廷如果要繼續用潘季馴、殷正茂這樣的高黨,就不能殺掉高拱,最多隻能先罷免他的首輔之位。”
李太后反問:“潘季馴、殷正茂這樣的人,朝廷可以捨棄不用麼?”
張居正斬釘截鐵的說:“不能捨棄!罷免高拱,是為了太后、皇上的江山社稷。重用潘季馴、殷正茂這樣的高黨,同樣是為了太后、皇上的江山社稷。”
賀六心中暗自佩服起張居正來:從古至今,成大事者,必有容人之量!張居正真可謂是宰相肚中能乘船。換做馮保,一定會對太后說,殺掉潘季馴、殷正茂就是了!
知弟莫如兄。賀六所料不錯。馮保剛才還真想建議李太后殺掉潘季馴、殷正茂來著。可張居正保他們,馮保又知道張居正在太后心中的份量。他不想跟張居正唱反調。於是,他只好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咽進了肚子裡去。
李太后道:“嗯。就依張先生所言。對了,皇上該用何種理由,罷免高拱?”
張居正思索片刻,答道:“要罷免高拱,專橫跋扈四個字足矣!”
這是個絕佳的理由。高拱身上最大的毛病就是專橫跋扈。他擠走殷士儋、陳以勤、趙貞吉等人,就是他專橫跋扈的鐵證!
李太后下定了決心:“好!馮保,你們司禮監擬旨,高拱專橫跋扈,首輔之位,斷不能勝任。命他自接旨之日起,即刻回鄉閒住,不得停留。這道旨意,明日早朝便下給他!”
轉頭,李太后又對賀六說道:“賀六,命你們錦衣衛,立刻包圍陸樹德、雒遒、程文等高黨言官的府邸!明日高拱罷職後,立即將這些人鎖拿進詔獄!”
賀六拱手道:“臣謹尊太后懿旨!”
第二天一大早,賀六來到了東華門侯朝。
南鎮撫使李黑九在東華門前找到了賀六,他壓低聲音道:“六爺,陸樹德、雒遒、程文等十幾個高黨干將,已經全部被咱們的人軟禁在自家宅邸中。”
賀六點點頭:“好。下了朝,立即拿人,將他們從宅邸裡提溜到詔獄中去!”
這時候,高拱來到了東華門前。
高拱臉上,全然不見昨日的沮喪。昨晚他一夜未睡想通了: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老子在朝堂中爭鬥了幾十年,馮保一個小小的宦臣,遲早是會被我鬥跨的!昨日我參他矯詔未果,明日,後日,大後日,我可以找出一萬個理由繼續參他!總有參倒他的那一天!
高拱不會料到,他已經沒了參倒馮保的機會。
今天東華門外當值的,是司禮監秉筆老黃錦。
大明有制,官員因病無法早朝,要派出家人,跟東華門當值的司禮監秉筆告假。
不多時,張居正的僕人來到了東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