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六命錦衣衛在東華門外的力士,將張居正送回了府。
張居正擔任首輔十年以來,第一次缺席早朝。
早朝之上,一眾臣子們紛紛出班,向萬曆帝稟報著各項政務。其實,他們心中清楚:張先生不在,這些事兒稟告了皇上,皇上也不會做決斷。
眾臣所料不錯。萬曆帝對他們的上稟做出了千篇一律的回答:“等張先生回朝再說!”
這時,戶部尚書王國光拱手道:“皇上,其他的事可以拖一拖再辦。這遼東軍餉一事,卻不能耽擱。軍國大事,向來是急如火的!”
萬曆帝思索一番,答道:“哦,有急事,你們可以去張先生府上請教嘛!”
張居正已經累倒在病榻之上,萬曆帝還讓群臣去他府上請教政事,這明擺著是要活活累死張居正。
散了朝,賀六悶悶不樂的回到了錦衣衛衙門。
北鎮撫使李黑九迎了上來,他拱手道:“六爺,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
賀六道:“哦?走,去你值房說話。”
錦衣衛中,指揮使劉守有是個擺設,不管事。北鎮撫使李黑九,實際上坐著錦衣衛的第二把交椅。南鎮撫使楊萬,坐著第三把交椅。至於頭把交椅,依舊屬於在檔房“養老”的賀六。
李黑九在衛中,稱得上是賀六之下,五千人之上。
進得北鎮撫使值房,李黑九表情複雜的對賀六說道:“六爺,我比你小三歲。今年也五十九了。眼見就到了耳順之年。人上了年紀就多病,精力大不如前。這兩年,我辦砸了三四件差事。唉,我打算向皇上遞奏摺,請求告老還鄉。”
李黑九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見識有限的燕南山匪首。他在錦衣衛中效力了快二十年,對於朝中大事,稱得上了若指掌。再加上,他的妻子樑上紅是李太后身邊的人。可以說,無論是外朝的事,還是內廷的事,他心裡都有一本明賬。
他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急流勇退,是怕張居正駕鶴西遊,朝局大亂。大亂之下,必興大獄。到那時,他這個北鎮撫使一定會捲進波詭雲譎的政鬥漩渦!他才不想趟這淌渾水。
賀六看了李黑九一眼:“你怕了?”
李黑九點點頭:“六爺,螻蟻尚有偷生之心,何況是人?我老了,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安度晚年。不想摻和到朝廷接下來的那場大亂之中。”
賀六道:“你要告老,其實皇上同不同意都不打緊。關鍵是李太后同不同意。當初,就是李太后將你安排到北鎮撫使的位子上的。”
李黑九道:“我的妻子樑上紅,已經替我在李太后面前求了情。李太后同意我告老。並且賜她出宮,跟我一起歸隱北直隸老家。”
賀六道:“唉。既如此,我也不能攔你。走吧,都走吧。李子翩走了,趙慈走了,現在你也要走。錦衣衛的老弟兄,就只剩下我跟老八了。”
李黑九誠懇的建議賀六:“六爺,我覺得,你也是時候退隱了。”
賀六苦笑一聲:“退隱?我若退隱,迎接我的將是寒光閃耀的鋼刀!不說這個了。對了,你覺得誰能接任北鎮撫使一職?”
李黑九道:“論資歷,理應是八爺接任。不過,我覺得他不一定會同意。畢竟,他守了一輩子的錦衣衛檔房,對那六十三間檔房有感情。我覺得,世忠經過這兩年的錘鍊,已經能夠勝任北鎮撫使一職了。。。”
賀六連忙擺手:“縱觀大明自開國以來的兩百年,還沒出過二十歲的錦衣衛北鎮撫使呢。”
李黑九道:“六爺,容我再勸你一句。如今張先生身體堪憂,朝局波詭雲譎。六爺你若想要在大亂之中,保住賀家一門的平安,就不能鬆開衛權!沒了權的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北鎮撫使的位子,與其給外人,不如給你的兒子世忠。這樣一來,錦衣衛的兩個鎮撫使,一個是你的兒子,一個是你的親信。衛權還是牢牢抓在你的手中。”
賀六思索片刻後開口:“嗯,你說的有道理。那就勞煩你在辭呈上,附上一封舉薦信吧。”
李黑九拱手:“六爺,想當年,若不是你刀下留情,我跟樑上紅,早就做了鬼。這些年來,黑九跟著你殺貪官,除佞臣,對你六爺的忠與義,佩服的五體投地!唉,你的恩情,我這輩子報不完,下輩子再報吧。”
賀六笑道:“黑九,今天,我跟你說句實話。當初在順德府刑場之上,我本來是要殺你的!只不過當時還是裕王妃的李太后保你。我不能違揹她的意思,這才對你網開一面。對你有救命之恩的,是李太后,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