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中他們也只看出贖罪的表示,因為他們相信他們自己的特權使別人受到更大的痛苦,他們自己的安樂便建築在別人的悲苦上面。所以他們要來做違反自己的階級利益的工作,他們要來推翻他們自己所出身的階級。這個時代的青年的確是如此地謙遜的。
“你們太客氣了。要不是你們指路,我們怎麼知道這些事情。你們辛辛苦苦地辦報印書,要喚醒那些還在做夢的人。我們什麼事情也沒有做,我們真正慚愧,”紅臉學生感動地說。他接過了汪雍遞給他的週報訂單。
“我們不打攪你們了,我們現在走了。明天晚上我們來拿合訂本,”黃臉學生帶著道歉的微笑說。他接著又問一句:“張先生,明天方便嗎?”
“方便的,明天你們這個時候來正好,”張惠如溫和地答道。他的善意的眼光撫著這兩個學生的臉。
兩個學生也不再說話,他們恭恭敬敬地對張惠如和汪雍點一個頭,然後又對裡面的幾個人點一個頭,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於是走廊上又響起了皮鞋的聲音。
“難得他們這樣熱心。那幾句話說得我也有點不好意思,”覺民放下筆感動地說。他已經寫好了手邊那些報紙卷的封皮。
“這是我們的勝利,新的讀者一天一天地增加,而且都是這樣熱誠的人。我們的工作並沒有白做。以後我們更要努力,”陳遲滿意地說。
“我們開紀念會一定把這兩個學生請來,”程鑑冰欣喜地說,然後她又望著張惠如問道:“惠如,你說對不對?”
張惠如含笑答道:“我也有這個意思。我們還要請印週報的印刷工人。”
“對,對,”程鑑冰含笑點頭說。她又掉頭去問黃存仁:“存仁,你們的事情做完沒有?”
“我立刻就做完了,再寫一封信就好了,”黃存仁仍舊埋著頭答道。
“我們趕緊來商量紀念會的事,現在時候不早了,”程鑑冰催促道。她站起來,走到餐桌前面,順便拿起覺民寫好的報紙卷看了看。
“我倒完了,”張還如把他手邊那些簿據都放進了他那個大皮包,然後站起來說。他也走到餐桌前,就站在程鑑冰旁邊。他的眼光忽然落到她那根梳得又光又松的大辮子上,便問道:“你這根辮子什麼時候剪掉?現在剪髮的女學生已
經不少了。”
“多也並不算多,至多也不過十來個。我早就想把辮子剪掉,”程鑑冰帶笑答道,“不過我家裡頭討厭得很。我很難對付他們。我還沒有做什麼奇特的事情,他們就嘰哩咕嚕不得了,說我交男朋友啦,說我常常在外面跑啦。如果我再把辮子剪掉,不曉得他們又會鬧什麼把戲。我圖點清靜,所以也不想現在就剪
頭髮。”
“我看你這是強辯,”陳遲在旁邊插嘴說。
這句話並沒有使程鑑冰生氣,她反倒笑了。她坦白地說:“我曉得你是在激我。不過用話激我,也沒有用。我又不要做什麼‘英雄’——”
“那麼你想做什麼?”陳遲追問一句。
“我同蘊華一樣,我們只想做點有益的事,”程鑑冰帶著自信地說。
黃存仁也走過來,替程鑑冰解釋道:“我覺得鑑冰、蘊華不剪頭髮,也有道理。我們的工作跟一般人的不同。我們最好不要在外表上引起人注意。比如從前有些革命黨主張廢姓,只用兩個古怪的字做名字,不但沒有一點好處,反而引起許多不方便。連別人寄給他們的信件,他們也收不到。”
“話雖然是這樣說,不過我們究竟是怎樣一種人,省城裡頭曉得的人也不少。
我倒以為我們不必害怕。”陳遲不以為然地說。
“我並沒有說害怕,不過做事情總要謹慎周密才好,”黃存仁誠懇地說,他的話是經過思索後吐出來的。“現在我們還不要緊。不過將來難保沒有問題。我們的工作越來越發達,影響越來越大,省城裡的舊勢力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那是以後的事,我們現在也不必管它,”陳遲仍舊樂觀地說。
“我看將來我們的力量大了,人也多了,一定會有一場大的鬥爭。我倒希望那個時候早點來,”張惠如興奮地插嘴道。
他們的眼光望著門外的空間,他似乎在看一個理想中的景象。
“早一點來也好,可以熱鬧一點,我喜歡熱鬧,”程鑑冰微微笑道。
“我不象你們那樣。我倒希望它慢一點來。目前我們力量小,還不會有大的壓迫。不過我不相信我們會失敗。新的勢力一天比一天地大起來了,”覺民站起來滿懷信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