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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人民警察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外界當然不知道。讓我自己感受最深的是,人們都認為我們警察是維護社會公正,保護好人利益,痛擊惡棍壞蛋的人,卻忘記了我們職責只有一個:那就是維護法律。我們是執法的,我們保護和維護的是法律,而不是好人或者壞人,更加不是保護人民本身。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的法律是保護好人的法律,那麼我們維護法律的警察就保護了人民的利益;然而如果這法律本來就是損害人民利益、保護了一小部分壞人的利益,那麼我們照樣得維護法律,也就是說,有時哪怕得靠損害人民的利益也得去維護法律。

這才是我們的職責……維護保衛捍衛法律!所以當一些人哭哭啼啼來到公安局訴說他們被欺負的時候,當我們這些被他們認為是保護神的人告訴他們法律如此,我們無能為力之時,也就是他們認為我們是壞人的時候。

這種被人當壞人的感覺多了,就沒有什麼感覺了,不知不覺就忘記了當初的理想,不知不覺就開始找機會貪汙腐敗,甚至敲詐勒索。

一個人失去了理想,失去了尊嚴,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哪怕他是人民警察。

全國人民對警察中的交通警察最痛恨,可是我卻最有體會。我在分到廣東省公安廳後被問到第一年到基層實習到哪裡時,我提出到和刑警最不相干的交警支隊。領導同意了。我穿上交通警察制服,昂首挺胸走出了辦公室。我要把我所管這片的交通秩序搞得井井有條,讓人民群眾知道交通警察的作用,也讓公安廳領導知道我這個刑警大學生什麼活都能幹得最好。我有信心,話再說回來,這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不過短短一年,我不但尊嚴掃地,而且對這身警服產生了懷疑。

我主管的一片是天河區天河城附近,這裡街道寬敞,交通設施齊全,按說交通應該很暢通,但是由於有幾個路口經常有車輛圖方便而違規轉彎和逆行,結果每每造成這個地區堵車。第一天上班我就揣了一大本罰款單,我相信使用嚴格的重罰可以扭轉形勢。

第一天我就抓了至少六輛嚴重違規的小汽車,我給他們開了罰款單。我想一百多元的罰款加上駕駛執照留下罰款紀錄足足可以殺一儆百了。可是沒有想到,第二天交警的支隊長就把一疊罰款單摔在我面前。他說:你昨天開出的六張罰款單,那輛黑色的本田是政法部門的公務車,另外三輛賓士是省委省政府家屬的,還有兩輛更加邪門,就是我們公安部門的!

“政法系統的公務車,怎麼沒有標誌?”我問。

那頭頭瞪了我一眼:“你這人有病嗎?那是寶馬,政法部門的公務車有寶馬的嗎?你今後長點腦子,看清楚點再開罰款單,不要自己逞能,讓我們給你擦屁股。你看這六張罰款單幸虧還沒有送到交款部門,否則我就從你工資里扣!”

接下來,雖然我長了個心眼,但還是常常“出錯”,一年快結束時,我才基本上搞清楚,哪些車是不能攔下來的,特別是有些車攔下來後,等於自討其辱。司機知道你無法開罰款單,就是開了罰款也有人擺平,所以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我。到最後,我幾乎只在攔截騎著破三輪或者腳踏車的盲流時才有點信心。為了自己的自尊心,為了這身警服的尊嚴,我見了違規的高階轎車都自覺地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們胡作非為。有時我明顯感覺到連立在路邊的盲流看到這種情況都會幸災樂禍地鄙視地盯我一眼。

直到後來離開了交通警察支隊,我才能徹底明白了並且理解,這樣站在烈日強風之中的交通警察,舉手投足而指揮成百上千車輛的人民警察,穿著神聖制服的執法者,每天都要經受權貴們無形中壓在他們身上、壓在法律身上的奇恥大辱。長期生活在這種不平衡之中,最後自己也去敲詐去勒索去貪汙去腐敗又有什麼出奇呢?!

跟蹤周玉書周局長後,我開始思考一些問題。在公安廳,我們每天接觸到好多份來自北京的指示報告和檔案,那些報告往往是早上開會下午就到了我們的資料夾裡,可是我卻有種感覺,好像那些檔案都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的。什麼思想教育,三個代表,廉政教育,社會主義“講政治,講道德”教育等等,難道北京真不知道這個社會已經成為什麼樣的社會嗎?如果知道,他們還在那裡假裝這一切腐敗貪汙都不存在,搞一些虛偽的檔案給我們,還迫使我們也不得不假裝我們很聽話的樣子,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周玉書彷彿給了我另外一種答案,我感覺到,北京確實有很多幹部清正廉潔,一心為公。雖然他們已經脫離了這個社會,但卻仍然按照自己心中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