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輕輕淺淺地笑出來。
今天許是天數不正突降異像,或是那罈子霸王醉後勁十足,明懸一改往日寡言少語的形象,話說得比前五天加起來都多。前些日子他都是趁著天色未亮料理一番園子,今天起得晚了,就吃過早飯才出去,臨出門的時候,還倚著門倜儻朝我笑笑,“你來不來看看?”
我腦海裡跳出了云溪教導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話,但看著明懸那耀眼的一笑,嘴上婉拒的言辭沒有出來,卻發現雙腳已經自發地走到了門邊。
於是,這個上午我就邊在湖邊的小路上踢石子,邊看明懸收放自如地施展些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法術。難能可貴的是,他一面收拾那些不住朝他身上撲的鬼面參,還一面分神和我講話。今天的講話卻是他一個人講得滔滔不絕。原來,鬼面參確實不是他種的,而是湖邊自然生長出來的,這面湖陰氣薈盛,鬼面參常年長在湖畔,千年之後才能幻化人形。這東西靈性極強,但凡有一點仙氣的東西,就會被它死死纏住,把那仙氣化為己有。然而,鬼面參是至陰滋補的東西,九天帝后日日都要服用一棵。明懸在這裡,除了守著這面湖,就是侍弄這些鬼面參的。
我感嘆一聲,想想來時被鬼面參纏住的情景,越發覺得云溪果然是瑞氣騰騰的神仙,經他之手寫出來的書信竟也是瑞氣騰騰。我還想就此多說兩句,就聽見明懸的聲音,“不說鬼面參了。你家裡,除了你,還有別的什麼人?”
☆、記憶
我思索了一下,彷彿恰恰是昨天這個時候,明懸親口承諾我說絕不問及我的家世師承的,不想今天就變了卦。都說九天之上的神仙都是如何莊重守禮的,今日一見,只能讓人感慨一句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明懸隨手將一株鬼面參扔回地面上,轉身挑起一邊眉毛,疑惑地等著我回答。我吞了吞口水,心想泛泛談一談也沒有什麼妨礙,道,“也沒有什麼人,家裡就只有我父母親,還有我。”思考了一下補充道,“嗯,還有一個姐姐,長我許多年紀的,我只知道她已經成仙了。我還有一個名義上弟弟,不和我們住在一起,是族人看母親這麼多年來兩胎都生的是女兒,硬是要過繼到我家來的。”
他又回過身去抓住另一叢鬼面參,“這麼說,你的家族實際上就剩你們一家三口人?”
我想都不想,反駁道,“怎麼能這麼算,明明是四口人。姐姐雖然飛昇了,也是我們家的人。雖然師傅告訴我凡人飛昇九天該是莫大的尊榮,理應捨棄私慾私念,但我和父母從來沒有當她是外人。”話畢想要表明一下我的為人準則,又說,“對我來說,我不會因為誰忘了我,就忘了他的。”
明懸提鬼面參的手似乎一頓,那些根部的觸鬚趁著這個機會妄圖纏住他的手腕,被他接下來用另一隻手單手輕易地擋了回去。我看著他的瘦瘦高高的背影,一雙眼睛似乎感應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情緒,而他的聲音裡透出來一絲突兀,“為什麼呢?”
我覺得這問題問得稀奇,雖他背對著我看不見我的表情,但還是衝他的背影抿出一個笑意來,“因為在我看來,記憶是一個很虔誠的東西。有了感情,才會有記憶。哪怕有一天我被遺忘了,別人找不到我了,我還可以憑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記憶找到自己。我不是為了別人記住我而記住別人,我記得誰,都與他無關。”
說完這一長串的話,我才發現明懸還維持著那副姿勢立著,袍子被湖風吹得颯颯。過了一會,我才聽見他的話音,“你說的我都記住了,很有道理。”那聲音裡分明掩著幾分嘆息。
根據我的經驗,當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一些形而上學的東西時,聽眾一般只有云溪,而云溪的反應一般是飛快地尋找突破點,從我意想不到的方面出奇制勝地給我迎頭痛擊。今天,明懸不但專心聽我說了,還這樣贊同我,倒把我探討人生的興致勾了起來。我立即拿出我對這個問題的體悟同他分享。
“你知道嗎,魚就只有七秒的記憶。第八秒時它就會遺忘最初的起因。很多人覺得這是造物之工,是天生的特質,但是我在想,如果我是魚,我會在前面的有限的秒數過裡得儘量快樂,到第七秒我就停下來回憶我記住的一切。這樣,我就永遠不會忘記任何東西。所以我覺得,魚的弱點就在於它學不會重複,要是學會了重複,它就和我們,能在腦海裡留住很多東西。”
明懸回身認真直視著我,嗓音柔軟起來,“所以,重複的意義是什麼?”
“是刺激。”
“刺激的意義是什麼?”
“是記憶。”
“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