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著的院落,從不到十歲住到成親,這個院落裡有許多蒙拓幼時的印記,左右長亭一直心慌靜不下來,便將壓在書齋最底下的幾個大木匣子給拖了出來,一個一個地翻,只看蒙拓小時候的字兒就寫得不好,張牙舞爪地到處飛,壓根看不出來這小小少年能長成現在這麼個寡言少語的樣子。
庾氏許是聽聞長亭在整理蒙拓舊物,便笑著特意又拿了個小匣子過來給長亭,只說,“這物件兒是他母親留下來的,給以後兒媳婦兒的,原先沒拿過來給你是因著事兒一樁接一樁,如今與其心神不寧地等著老爺們回家,還不如咱們自個兒在家悠悠閒閒地將東西交接的交接,規整的規整,都整理乾淨。男人回來心裡才舒坦。”庾氏將小匣子往長亭身前一推,語重心長道,“武將家的女人日子都是這麼過的,男人在的時候。他們是主心骨。男人不在,咱們就要撐起一個家。武將家的女眷得把自己當成男人看待,有男人頂著固然好,沒男人在了,日子也要舒舒坦坦地過下去。”
這是在勸慰長亭。畢竟自長亭嫁過來,這是蒙拓頭一回率兵出城。
無論庾氏的話有用與否,長亭都有些動容。長亭抿唇一笑將匣子收了過來,“阿嬌聽姨母的。”默了一默再笑道,語聲輕柔,“城中尚有二哥頂梁,咱們都不慌亂,只靜待益王出兵對壘即可。恐怕就在這幾天了,若益王再舉棋不定,刺史就該回城了。”
庾氏點頭。指腹摩挲白玉扳指,“沒錯,我們只需等待。”再隔半晌,庾氏輕聲再道,“可就是等待讓人難捱。”
庾氏沒說錯,等待讓人難熬。冀州城牆上的兵力半分未加,在外人看來冀州一直很輕鬆並未進入全面戒備的狀況,可只有內城的人才知道——巡夜的兵士多了,審問的督查也多了,來來往往著重盔鐵甲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內城的兵力排程一時間達到最鼎盛的狀態,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近三日。
等了等,等了又等,一直沒有等到符稽的那把刀落下來。長亭心頭暗道不對,如今身處石家內院又不好請張黎進來,只能悶頭思忖,日漸吃不了飯菜也睡不好覺,蒙拓走時天已近初冬,如今天氣愈發涼起來。庾氏便安撫長亭,無非兩個字,一個“等”、一個“忍”,等得住時光忍得了彷徨,長亭卻一直隱隱覺出不對,託玉娘去尋嶽番,誰料得嶽老三早隨蒙拓出了城,長亭咬咬牙終是召了張黎,直截了當開了口,“張先生,益王久久沒有動作,我心裡一直不踏實。”
庭院極小,風吹過堂,長亭看向張黎,張黎看向蒙拓幼時掛在牆上的輿圖,沉聲靜氣道,“益王久久不動,無非三個緣由。或建康內部出現了問題,或他在靜待時機,或。。。”張黎語氣一頓,臉色有些僵,“或許,益王也只是設了一個套,當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他使的是調虎離山之時,其實他用了一招聲東擊西。。。”
長亭大眼輕輕眯起,深吸一口氣,手腳頓時冰涼,如果是後一種,那麼益王符稽還真不是個繡花枕頭。。。先是將陸長英逼迫為孤軍直入,再迫陳家搬遷投誠,如今聲東擊西,分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如果。。。如果益王符稽一開始對準的就不是冀州,那會是哪裡?
長亭手指僵直,稍稍一蜷,直覺這樣涼的天,她掌心全是汗。
如果不是冀州,那便是。。。
“邕州。。。”長亭端坐於太師凳上,卻感覺全身無力,如果符稽真的抱定第三種主意,那麼他當真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虛晃一槍,讓石家以為他在調空巢,預備進攻冀州,在此情形下,阿拓必定率兵回邕州,否則邕州遲早大亂,一旦大亂邕州必定不保。石猛與石閔身邊有精悍的行伍和高手護衛,石闊接手幽州多年已將幽州管制得密不透風,只有邕州。。。內亂、地勢偏遠、更重要的是那是符稽老巢,符稽對邕州內外瞭如指掌。。。”
張黎手撐在木案上,雙手交疊,臉色不是很好。
長亭的臉色也非常不好,這樣看來符稽的目標一直是邕州,如果蒙拓不離開冀州去邕州,那麼半銅城的那場內亂遲早會殃及邕州內城,在有心之人的煽風點火下,邕州城內反了只是時間問題;如果蒙拓離開冀州去邕州,那麼他必定會留下大量兵力保衛冀州,他只會帶極小部分的兵力回邕州鎮壓,符稽積攢火力全力攻擊邕州,也不會攻不下來!無論蒙拓去與不去,符稽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邕州!
而此時此刻,蒙拓尚在邕州!
並且他只帶了千餘人馬!
長亭手搭在木桌上,張黎苦聲再言,“益王身邊。。。恐怕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