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把積在心裡太久的話擲地吐出,忽然有一瞬間空洞和軟弱,踉蹌幾步,抵在石壁上,大口喘息。
他的笑容,在悽楚中綻放出一點點的歡喜,那歡喜看起來這樣溺水人的稻草,他說,“你方才說人非草木,那麼孰能無情,你心裡也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是不是?就如那一天,你會叫我的名字。”
我拼命搖頭,搖得自己也頭暈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肯定自己的言語,“王爺誤會了。因為多年來王爺對我種種照拂,人非草木,我自然明白王爺對我的心意。可是明白歸明白,我對王爺,卻只能是當個知己。若因為那日我冒失叫了王爺的名字叫王爺誤會,那麼是我的過失。”
他的熱情像燭火一般一分一分的消減下去。我抵在石壁上,硬聲道:“王爺曾說,有女如雲,匪我思存。沛國公家的小姐雖然德行出眾、嬌美無儔,你卻偏偏不喜歡。那麼今日恕我冒犯說一句,有女如雲,匪我思存。這句話當真是十分好,而我對王爺的心思也是一樣。王爺雖然貴為天家之子,天潢貴胄、近宗親王,文才武略俱是凌於眾人,可是我甄嬛…”我硬一硬心腸,泠然道:“可是我甄嬛,卻也偏偏不喜歡。”
石壁冰冷而光滑,堅硬地硌在背心。背心上一陣涼一陣燙,彷彿生著一場大病。可是頭腦中,卻是冰涼冰涼的。那樣涼,彷彿小時候玩雪,將手掌浸在冰雪之中,涼到針刺一般的麻木。
他的呼吸急促著,漸漸沉重起來,那一呼一吸間的沉重與滯緩,絕望地衝擊在我的心間。他的眼神彷彿受了傷的獸,冰涼地絕望著。
我多麼害怕看他,多麼害怕。我用力別轉頭去不去看他,可是他這樣的眼神,幕天席地,我如何逃得開。我被他這樣的眼神望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汩汩湧上來,彷彿整顆心都被掏得空空的,再也無法填滿。我的手指微微戰慄著,我怕被他瞧見,牢牢藏在身後,用力蜷縮成一團。
他的神色漸漸冷寂了下來。良久,他把丁香別在自己衣襟之上,苦笑道:“你這般說,那麼這朵相思甚苦的丁香,看來便要屬於我了。”
我狠狠心說完,踉蹌奔出,卻不覺也是清淚漫盈於睫了。
註釋:
①出自唐代李商隱《代贈》,全詩為:“樓上黃昏**休,玉梯橫絕月如鉤。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原詩是一首七絕,寫思婦之離愁。這兩句是說,芭蕉的蕉心沒有展開,就像丁香的花蕾一樣含苞不放,同是春風吹拂,而二人異地同心,都在為不得與對方相會而愁苦。比喻愁思鬱結、思念甚切的離愁別緒。這既是思婦眼前實景的真實描繪,同時又是借物寫人,以芭蕉喻情人,以丁香喻女子自己。意境很美,含蘊無窮,歷來為人所稱道。
第二十四章 夜笛
我的淚,在回到禪房時已經乾涸了。我不願槿汐與浣碧洞悉我的軟弱和悲傷,哪怕她們是隱約知曉些什麼的。
我原本以為,說出了心底積沉已久的害怕與顧忌,推離了他,也能安撫住自己偶爾不安的心魂。而那一日他絕望的眼神再度浮現在眼前時,我是這樣的心疼而不忍卒睹,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看。
他果然是不來了,也再沒有見面。我這樣沉靜著,終日跪在香案前數著佛珠誦讀著經文,以此來讓自己心智安寧。檀香的氣味一日比一日點的濃,這樣凝重的氣味,在春夏交織的時節,這屋裡衣香不如花的時節,其實是格格不入的。
身後,浣碧與槿汐凝望我的嘆息,卻是日復一日的沉重了。
每一日,我在冗長的經文和繚繞的香菸裡,會疲憊地沉沉睡去。其實人活得無知無覺,又何嘗不好。只是玄清,他沒有出現在我身邊,卻時時走到了我的夢裡。
溫實初面對我蒼白的臉色時,幾乎心疼得要落淚,“你的身子明明是好了的。怎麼如今心緒又這樣壞呢,總是這樣和自己過不去。”
浣碧只好為我開脫:“小姐日日在這裡唸經誦佛,其實是很悶的。”
溫實初暗自鬆了口氣,再度來時,手裡卻多了一隻鳥籠,他興致勃勃道:“我買了了幾隻畫眉,聽它們叫著挺好聽的,給妹妹玩吧。”
杏黃淺金的羽毛,身子小巧,鳴聲又清脆,我心下也喜歡,於是養在了房中。那畫眉許是溫實初著意挑選過的,都活潑得緊,一味唧唧喳喳地愛叫,倒也添了不少熱鬧。
這一晚睡得熟,睡夢迷離中隱約聽得有什麼銳利的東西“咔咔”抓著窗欞,嘶啞而尖銳。禪房雖然翻修過,但是窗子不過是棉紙糊的,並不十分牢固。我翻一個身,視窗懸掛著的鳥籠裡,幾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