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笑問他:“昨晚你睡得不好?你的眼神不足。”
“還好。”葉紅有點苦惱,“我只不喜歡太冷的天氣。一冷,我就想睡覺。而且,最近我的視力很差。”
哈廣情立刻明白了:“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天大的事,你是不會在這種時候來找我的。”
葉紅手裡拿著杯熱茶。
他不想喝,也不口渴。
他只想借瓷杯傳來微薄的熱意,來暖和他已冰冷的手。
“……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當他把事情告訴了哈廣情之後,哈廣情什麼也沒說,然後兩人聊起當年曾一起立志要把女真人殺回石頭城子去的事。大家談這些當年事,既沒慨嘆,也沒遺憾,卻似說張家李家的閒瑣事一般。
然後葉紅起身告辭。
哈廣情哈哈笑道:“恕我不起身相送了……”
葉紅知道他的一雙腿子,早在平濰州“紅襖軍”作亂的楊安兒戰役裡,曾失手被擒後堅不吐軍情,一對膝蓋遭酷刑夾碎。到今天他要活下去,只有靠當年的一些人面人情,打探各路訊息,換取酬資,延活於世。
如果哈廣情知道內情,一定會告訴他的。如果不說,便是有難言之隱。如果不知道,那麼他一定會去打探。
葉紅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哈廣情才忽然說::“我有兩句話,你可能不愛聽。”
葉紅在聽。
“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
葉紅點點頭。“我聽到了。”
哈廣情又笑了。自從一雙腿子廢了之後,他就常常笑,而且能笑就笑。“你聽到了我的話,但不一定會聽話。”
葉紅說:“我在等另一句話。”
“你不妨問問刑房的石暮題,”哈廣情說:“雖然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這個人。”
葉紅是不喜歡石暮題。
他不喜歡俗人。
石暮題空有個雅名,卻是個俗人。
俗不可耐的人。石暮題對他刻意結納,有次過年,還到葉府去送烤鴨、醉雞,甚至還有禮酒年糕。在一次偶然的碰見裡,石暮題便跟他提起一大堆達官貴人和大俠巨賈的名字,表示他交遊廣闊,面子夠大,庸俗得令葉紅一回到家,就洗臉換衣,才能進食。不過俗人往往也很有用。
俗人特別能辦俗事。
——辦俗務也要有辦俗務的人才:你叫一個沙場殺敵的大將軍去殺一隻雞讓大家果腹,他就未必能幹得來。
何況,葉紅記得石暮題跟他提起過龔俠懷。
他稱龔俠懷為“龔大俠”,言下不勝仰慕:他大概以為平江府裡所有的“大俠”,彼此都是刎頸之交吧!沒想到那時候,葉紅並不怎麼看得起龔俠懷,他認為龔俠懷對他也差不多是這樣的看法。
石暮題對這位宗室王孫、世家公子的來訪,熱烈得像笑裡都著了火、眼裡都點了燈。
葉紅直截了當,提起龔俠懷的事。
石暮題的眼色,立即就像他名字中間的那個字一樣,但礙著葉紅面上,他仍是抖擻精神地說:“我也聽過這件案子……不過,這案子的公文並沒有轉到我手上。據我所知,龔大俠是‘新囚大名捕’拘提的要犯,很可能是趙肅我承辦的……明兒我跟你去問問看。……”然後他皺著眉頭說,“如果這件案子不是交由我……恐怕在下難有盡力之處。……萬一龔……俠懷是朝廷方面或史相爺要拿的人,那麼沈清賺必定執行甚厲,我這個小小的執吏,芝麻小官,實在幫不上忙了……希望公子到時能包涵則個。”
葉紅明白石暮題的人雖然可厭,但他說的倒也不是推託之辭,史彌遠秉政,文臣武將,盡是他心腹手下。他一向任小人、逐君子,擅權害政,黨羽遍佈,累歲連兵,海內憤痛,莫敢一言。如果是史彌遠要辦之人,要治之罪,授意下去,由安撫史沈清濂批案拘提龔俠懷,談說說、容敵親、易關西、何九烈等奉文狀向刑部簽發駕帖,抓拿龔俠懷,再押送執吏趙肅我審理。沈清鐮是史彌遠的親信,而“談、何、容、易”又是史彌遠的人,趙肅我則是沈清鐮一手培植的部屬——這樣的案子,自是誰都插不上手。
問題是:這只是猜測。
究竟捉拿龔俠懷是誰的主意?葉紅也還弄不清楚。
“葉公子跟龔俠懷是遠親?”
“不是。”
“是至交吧?”
“非也。”
“那麼……”石暮題深思熟慮地道,“公子出面,還是不如龔大俠親人出頭為他申訴陳情為妥。第一,龔俠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