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希望在吃飯之外的時間見到他。他的突然歸來如果沒有姨媽在場,總讓她十分害怕。所以儘管她不喜歡姨媽,還是願意傍依在她身旁,這樣她會安全些。她盼望著早點開學。二
那天靳開河出事是在凌晨三點多鐘。他打更的商店起了大火,火從貨物間開始燃起。他聞到了煙味,起來時以為自己可以控制火情,為了不擴大事態,他使用缸裡的水滅火。然而火已經很難把握,庫房裡的紙箱一個接著一個地被火舌吞沒,空氣中滿是焦煳味。這樣,他才不得不跑出來去附近的人家找幫手。一行人被喚醒起來時已經遲了,商店的屋頂已經被引燃,整座房屋火苗四起,就像潰爛的傷口到處流著膿血一樣。當七鬥聞訊趕去時,已是早晨五點鐘了,房子燒落了架,廢墟上冒著騰騰的熱氣,在靠近路邊的地方零亂地擺著一些大家搶救出來的物品,那些物品非殘即破,而且數量有限。七鬥見靳開河痴痴地站在廢墟前,眼光直直的,似乎仍沒明白這短短的時間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夜時他覺得有些凉,爐子有一個季度不燒了,他喝開水都是從家裡提去,但這天他覺得忽然受不了這份凉,就生起了爐子。由於長久不燒,開始時倒了一會兒煙,但漸漸地火苗旺了,煙也走了正道。他覺得渾身舒服極了,就美美地倒下睡覺。但他沒有想到煙囪根的煙油子太多了,火苗躥到了那裡,便順著煙囪根先著了起來,之後蔓延著了棚頂的鋸末子,隔壁就是庫房,裡面裝滿了紙箱和布匹等易燃的東西,很快就被火引燃了。
小鎮的人們都顯得憂心忡忡的。沒了商店,他們不知道將來要去哪裡買東西,因為這裡只有這一家商店。商店主任安慰大家說他會盡快與上面通氣,解決購買商品的問題。只是此次火災的經濟損失太大了,靳開河負有主要責任。
七鬥見許多小孩子在廢墟上用鐵絲撥拉著什麼東西,有一刻他們扒出了一坨融化在一起的硬幣,便像是撿到了金子那般的高興,七八個腦袋碰在一起去搶,似乎人人都可以憑它成為大富翁。
因為嚴重失職,靳開河被縣裡開來的一輛吉普車給帶走了,他的兒女大歡和二熳以為自己的爹要去參加登基大典,便滿面笑容地拍手叫好。大家雖然抱怨沒有了商店買東西不便,但更關心的還是靳開河的命運。人們猜測他可能會因瀆職罪而被判刑,如果那樣,他一家老少的日子該怎麼過啊。好心的女人就在靳開河沒回來的時候自動去照料他的女人。七鬥站在院子中時常能聽到那個被照料的人發出歇斯底里的哀號,她不喜歡別的女人。而自願照顧她的女人也常常在院子中發出害怕的聲音,看來那個女人極難伺候。
大歡和二熳只當自己的爹被推舉做什麼大事去了,鎮上才會有人來他們家幫忙幹活,他們兩人很高興,常常面對著面會心會意地傻笑。姨媽因為與靳開河家處著鄰居,而欒水玉也去了他家幫著做了飯,便也想去那兒儘儘心意。去時,她特地換上了一套破舊衣褲,並且喚七鬥同去。七鬥尾隨著姨媽,一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惡臭,那女人一定是拉了。姨媽想反身出來,但想想既是碰上了,走掉了萬一被人碰見,還不是落個名譽掃地,所以就硬著頭皮進去了。
眼前的情景使七鬥十分吃驚,她沒有想到那會是一個女人,在七鬥看來她還沒有死人滋潤呢。她癱坐在一把木椅子上,脖子搭在椅背上,又細又長,十分蒼白。椅子的坐板中間摳了個圓洞,她的屁股陷在那裡,椅子下面放著一隻便盆,剛好能把她的屙物完全接住。女人沒穿短褲,但腰間卻繫著一個棉墊,剛好可以護住她的肚子。她的雙臂空空地垂著,指甲修長尖銳,正應了“閒人長指甲”的俗語。她已經消去了一個女人應有的全部特點,胸脯凹陷,面容乾癟蒼老。她的頭髮像乾糧發黴時生出的那些灰毛一樣,她的眼睫毛已經全部脫落,鼻孔出奇的黑,有一刻七鬥甚至懷疑她已經死了,直到她一聲比一聲刺耳地尖叫起來為止。她的目光十分兇狠,就像野獸一樣,她用最尖銳的嘶叫來拒絕別人對她的友愛。可惜她力氣薄弱,否則,她也許會撲上去把來人分食。姨媽儘管經歷了一些事情,但由於多年未見到這個女人了,所以也顯出恐懼來。她吩咐七鬥蹲下身子把便盆拿出去倒在廁所裡,七鬥不情願地站著,但拗不過姨媽三番五次的指派,就絕望地在那把椅子前蹲下,女人的手指正好戳在七鬥臉上,七鬥就彷彿是受到了匕首的威脅一樣,她飛快地抽出那隻盆子,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倒進廁所裡。當她用清水涮盆時已經覺得胃裡一陣一陣地絞,就像她上次坐長途汽車暈車似的,她格外想吐,卻又吐不出來。她由此想起了母親。母親姣好的形象與面前的女人大相徑庭,可母親死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