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的腦殼,應付著壓伏在身上的琥珀。她,沒有惱怒,只是有些遺憾地想:為什麼不留頭髮呢?摸起來怪怪的。
今夜,屬於黛螺。
昨夜,頻伽沒有入眠。他望著裹成一團的千尋一直到太陽昇起。
當溫熱的陽光掃向千尋幾近透明的肌膚時,那泛著光芒的輪廓線條突然令他產生了一個錯覺:眼前的千尋彷彿是順著鄂爾渾河(回紇境內最大的河流)漂流而來的嬰兒,她準確、註定地來到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樹脂塗覆的搖籃,從此再不能把她推開。
景千尋!你的無情難道來自於你的無知?頻伽垂頭喪氣地笑了,如果她是一個情感上的嬰孩,他又怎能做出過高的要求?
探出手去,紅腫的臉頰此刻塗抹了上好的藥汁,痕跡已經不太明顯了。
觸碰儘管輕微,敏感的千尋仍是被驚醒了。
睜開眼睛,望見了逆光中的頻伽,他完美的五官消失在陰影裡,俯視自己的頭顱出奇的熟悉、親近。探出手,同樣伸向他的臉頰,撫摸著。
是你嗎?千色?千尋在心裡追問著,心跳猛然加劇。
千尋難得一見的迷離碰觸溫暖了頻伽備受折磨的心,這個錯覺使得他低下頭去,想要去品嚐覬覦已久的泛著嬰兒般嫩粉色光澤的唇。
千尋閉上了雙眼,默許了頻伽的靠近。
頻伽的唇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在千尋的唇畔間,彷彿就要碰觸了,卻又閃電般地躲開。他的理智提醒他要遠離這塗抹著罌粟的唇瓣,他的情感卻要他不顧一切撲向誘惑。就這樣試探著、遠離著,碰觸著、躲閃著,像是有巨大外力牽引的兩塊磁石一般若即若離。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怎樣的角度纖合,兩個寂寞渴盼的唇電光火花般地相遇了。奇異的電流穿越了彼此的身體,通透了兩人的靈魂。千尋的冰涼與頻伽的灼熱緊貼著,迅速被升高了體溫。鼻尖撥出的淺淺的、短促的氣息親親熱熱地糾纏在一起,奔向車窗外朝陽躍出的廣袤天地。
當一樣溫熱的唇分離的那一瞬,千尋清明問道:“你是頻伽?”
頻伽的頭顱向後移動,湛藍色眼眸愉快地笑了,“你終於看到我了。”
千尋的身體突然抖動了一下。剛才,有那麼一瞬之間,她把溫暖唇瓣的主人當作了冷冰冰的千色禪師。分離的時候,她的心卻分明地說這個人不是千色,他是頻伽。至今,在千色佛陀眼中看到的那一幕都是鮮明真實的。千尋一直強烈地感覺那個男人呼喚的“馬里亞納”就是自己。而頻伽,不是千色。頻伽,沒有那個夢幻男人的縹緲虛無,沒有他的冰冷絕望,沒有他的掙扎抗拒,沒有他的“非如此這般”的飛蛾撲火。
在那短暫的一幕裡,千尋分明感到了死亡、訣別、走向毀滅的氣息。
頻伽不是千色!但是,在這個奇幻的早晨,他卻走進了千尋的眼底。
“是,我看到你了。”千尋扯動嘴角,輕笑著。
涼州是大唐邊境的主要關口。
半月之後,部隊途徑瓜州、甘州,來到了這個西北交通重要的交叉點。從涼州向北通向鄂爾多斯高原和北方的草原,往南則通向青海湖和青藏高原。一直向東,就是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了。黃河夾帶著大量泥土,從發源地青藏高原一路迤邐流去。當然,要走到蘭州才看得見她清澈見底的英姿。
千尋站在涼州高聳的石砌城牆上,遠眺著雄壯的黃土高原。
黛螺剛剛與守城的將領廝混過,邁著舒暢的步伐走了過來。
“長安,就在那裡!”她激動地指著黃土高原的盡頭,那裡,有她聽說過無數次的繁華街道。來自各國的商人們匯聚在長安西市,夜晚,他們會到緊鄰高階住宅區的藝妓區尋歡作樂,揮霍著他們手中大量的金錢。認真勞動,然後獲得豐厚報酬一直都是黛螺認定的生活方式。她要在長安大展身手。
“是嗎?”千尋不甚在意地回答著。去大唐,是為了尋找千色,可是,現在這理由還存在嗎?如果千色的存在是考古學家犯下的錯誤,那麼千尋該怎樣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呢?被她看到眼底的頻伽呢?他算什麼?
“怎麼,對長安不感興趣嗎?”
“那裡是你的天堂,對我卻是未知數。”
“千尋,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怪不得頻伽王子會為了你酗酒。”
“不僅僅酗酒,還會亂性吧?”千尋忽然笑著,斜睨著黛螺微紅的臉龐。
“對,還會亂性。”黛螺大方地承認著,說道,“你會嫉妒、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