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金銀無數,揮金如土,為何願意在她身上一擲千金?他為她重金請來的那些師傅,個個都是技藝厲害,有些名氣的。
七爺從韶靈的手邊接過這一盞茶,眼底幽深,若有所思,幾年時光在他們身上都有了不小的改變,她從九歲孩童長成纖柔少女,他從翩翩少年長成風發男兒,唯獨他俊美無匹的容顏依舊,但那種習慣於駕馭權力所特有的氣度已經取代了他少年時的淡漠清冷。
她常常覺得七爺不只是一個貴族少爺這麼簡單。
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冷峭眼神,執掌生死的無畏,總是一瞬間就把她推到千里之外去。
“每個師傅都說你是個求學若渴的好徒弟,看來爺的銀兩沒白花。”七爺懶洋洋的語調,混雜在清冷秋風中,今日的他,格外意興闌珊。
求學若渴。
她受不起。
韶靈眼神機敏,朝他一笑,長睫之後的星星點點的笑意,透著謙遜有禮,溫然文雅。“七爺的照拂,我感激不盡。”
“學這麼多門功課,不累嗎?”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裙上,一襲碧綠對襟長裙,裙襬繡著團團粉色薔薇,姿容俏麗明豔,正在最好的豆蔻年華,無處不透露出刺眼的青春和風華。
她是善於抓住機遇的女子,給她一線生機,她苟且偷生,他年前年後給她找了許多名師傅,撫琴作畫,下棋騎馬……讓她學什麼,她就學什麼。
前年她的院子總傳來折磨人的琴音,魔音穿耳,就連老馬也跟他耳邊抱怨,說讓她學什麼都好就不能讓她學琴,這簡直是要人性命,半夜三更還讓不讓人歇息,比殺豬聲音還難聽……但如今,她居然將坊間向來推崇的前朝琴師朱子啟的巔峰之作《化魂》的調子都熟記於心,上回演奏了一曲,流暢的很,聽得教琴師傅都連連點頭,自此往後,老馬也不再說她的琴聲好比烹豬了。
想到此處,七爺唇畔的笑意更重,她的耐心,簡直到了人神共憤,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地步。
“我想多學點東西,日後有一技傍身,總會有用的。”韶靈說的雲淡風輕,唯獨“有用”兩字,有一種很難察覺的黯然,她突地斂去眼底惆悵,朝他甜甜一笑。“等我成為有用之人,必會報答主上。”
茶杯碰了桌子,他冷淡一笑,審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她。“溜鬚拍馬的功夫,倒是一流。”
他依舊不願袒露心中計劃,城府何其之深!一整年她吃掉的人參藥丸不計其數,更別提栽培她就像是將金銀源源不斷地丟入一個無止境的漩渦,他又會如何盤算賺出本錢?!又該如何算計收到回報的利錢?!
韶靈的心緒翻湧,唇畔笑花依舊不曾崩落,她並非懵懂痴傻。她想成為有用之人,而七爺則是想她成為對他有用之人吧。
各懷鬼胎。
“女子無才便是德,爺逼著你日夜學習,你就沒有半句怨言?”他這麼問,像是不過隨口一提,漫不經心。
“我爹說,女子跟男子,都是一樣的。男人能學的,女人就不見得學不會,學不好。”她明眸亮齒,微笑的時候露出潔白貝齒,偶爾也會顯露嬌憨少女的姿態。
她不得不承認,就算在宮家,她亦不曾得到這麼多的機會,習得如此繁雜的技藝。父親雖然貴為太傅,卻並不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她,除了教她識字外,她在府裡上躥下跳,捉魚摸蝦,女紅的作品糟糕的讓父親哭笑不得。
這一番在世人眼中容不下的謬論,她居然說得平靜之極,彷彿那才是真理。男尊女卑,男權世道,根深蒂固。
有趣。他勾動了唇角,卻不見任何一絲譏諷和嘲弄,莞爾之餘,視線落到遙不可及的遠處,她不經意望過去,只覺他的俊臉冷的宛若水中月色。
七爺身邊好些護衛,她曾想著練就一身武藝,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敵——長睫清顫,她淡淡地笑。若不是七爺阻擾……
“你不是學武的料。”七爺直截了當地說,不帶半點隱晦,他清楚她復仇的念頭從未熄滅。他冷眼睇著她為他斟茶的素手,終日練琴,她的手上疤痕無數。騎馬揮鞭,她的指尖粗糙堅硬。
又是這種感覺。
韶靈收在袖口的五指暗暗蜷縮,她臉上有笑,笑容卻不達眼底。任由他高高在上,睥睨她人性中的卑微,魯莽,偏執,彷彿無心無慾的天神俯看凡間一顆被任意踐踏的野草。
他太平靜,太從容,哪怕看穿了被仇恨腐蝕成千瘡百孔的心腸,他還能氣定神閒地告誡她。
她苦苦地笑,語音輕柔:“我沒再想了,主上。”通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