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婆婆聽豆豆問起梅老頭兒,笑道:“你是想問為師一個堂堂的大周郡主為何會嫁與這麼不著調的一個老頭子?”
豆豆:“……”
伊婆婆道:“蜀王一脈子嗣單薄,為師的父王,也就是第二代蜀王已經是獨子,他膝下卻更加冷清,只得了我這麼一個女兒。”
豆豆總算是明白了當初她問師傅怎會有這許多的本事,師傅說過的話。
——多尋幾個嚴厲的老師,從六歲起每日只睡三個時辰,再笨的人到了我這把年紀都可以學會這麼多本事。
想來師傅的父王是想把女兒教養得比男孩子還要厲害,將來就算是蜀王的爵位無人繼承,女兒也有本事保得住手裡的產業。
顯然他的教養不是沒有作用,師傅比世間大部分的男子都強得多。
果然,只聽伊婆婆又道:“父王走了之後蜀王府便不復存在了,先帝仁善,雖然收回了王爵,卻把王府所有的產業都賜予了為師,這座別苑便是其中之一。”
豆豆心下明瞭,難怪她之前就覺得這座莊園無論規模裝飾都有些逾制的嫌疑,原來這裡曾是蜀王的別苑。
她見師傅情緒淡淡的,說是悲傷也談不上,但她就是不敢出聲打擾。
索性靜下心來傾聽伊婆婆的講述。
“我從六歲起就被父王當作男孩子一樣教養,幾年下來對經營王府的產業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
十四歲那年我女扮男裝出府巡視王府的產業,認識了梅仲歸……
我喜歡經商,他也喜歡;我喜歡做菜,他同樣也喜歡。
可梅家是商賈之家,和我的身份可謂天差地別,但那時我就是喜歡他,甚至產生了非他不嫁的念頭。
父王拗不過我,最終同意了我的請求。
及笄後我便和他成了婚。
一開始那幾年我們過得很好,夫妻二人聯手把生意越做越大,兩人之間的感情也一日深似一日。
唯一讓人不滿意的是,嫁與他近五年,我卻半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
同我成婚前,他在父王面前立過誓言,此生只娶一妻。
可他是梅家長房嫡長子……”
伊婆婆越說聲音越低,整個人彷彿陷入了當年那些為難之中。
豆豆一顆心都揪在了一起,這世道對女子向來是不公平的。
無論是公主郡主還是世家貴女,無論她們為夫家帶去了多少榮耀,一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可以抹去她們身上所有的光芒。
她忿忿道:“師傅,是不是梅老頭兒聽他父母的話納妾生子了?”
難怪師傅會離開順慶府,會說梅老頭兒是個不相干的人。
可見是被他傷透心了!
伊婆婆被她這一身嬌斥弄得醒過神來,臉上恢復了之前的笑容。
她拍了拍豆豆的小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父王和我的同意,梅家怎敢把納妾的事兒擺到明面上。”
豆豆疑惑道:“那師傅您還這麼……”
伊婆婆道:“感情不是單靠喜歡和愛就能維繫的,不僅僅是子嗣傳承這樣的大事,就連生活中各種各樣瑣碎的事情也都在考驗兩個人之間的情意。
有些夫妻的感情會隨著這些考驗愈發堅定,而另一些夫妻則會越磨越淡。
師傅同梅仲歸的感情大約就是這樣,越來越像是陌生人……”
“你胡說!”伊婆婆的話尚未說完,門外傳來了梅仲歸急敗壞的聲音。
豆豆趕緊從榻上跳下來,十分規矩地立在一邊。
心下不免有些遺憾,師傅正講到關鍵的地方,又被梅老頭兒攪和了。
依師傅的性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很快門就被人推開,換了一身寶藍色菖蒲紋杭綢直裰的梅仲歸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依舊是須發花白皺紋堆疊,看上去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身形矯健步伐靈活,絲毫不見老年人常見的佝僂笨拙之態,面容也依稀可以看出幾分當年的俊朗不凡。
起碼同這個年紀的老頭兒相比,他還是相當俊美的。
想想也是,能得燕婉郡主青眼的男子,不長一張好臉怎麼都說不過去。
伊婆婆卻像是不知道梅仲歸在氣什麼一樣,視線直接越過他的身子看向門外。
見外面果然有四五名提著食盒的丫鬟,她直接吩咐道:“進來擺飯。”
丫鬟們見女主人發話,哪裡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