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朝著那盤膝坐於小馬紮上,正悠閒地拽起了一根草莖,在嘴裡邊嚼著,似乎在品嚐著那苦澀裡帶著芬芳的汁液的朱祁鎮言道。
“讓他們過來吧,他們可是這裡的地方,朕來到了他們的地盤上作客,他們這些昔日的主人,的確是應該來迎接一番才對。”朱祁鎮吐掉了嘴裡的草莖,重新站起了身來,眺目向著那楊俊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看到了疾行而來的那隻馬隊,嘴角不由得輕輕一翹。想到昔日與阿剌的幾次見面,想到了自己逃離草原之時,阿剌將自己困得幾乎無路可逃,幾近絕望,若不是楊信等人率軍及時趕到,說不定,自己當時那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回家旅途,會變成讓無數草原人蔑視的笑柄。
一想到了這,朱祁鎮不由得悻悻地吐了一口唾沫,在臉上露出了幾分悻色。“老東西,咱們可終於又見面了。”
漸行漸行,原本表情嚴峻的阿剌打量著這隻已然能夠看得清楚容貌與衣甲的大明軍隊,瞳孔亦不由得微微一縮,除了五千與昔日所見的明軍部隊沒有什麼差別的明軍騎兵之外,被這五千散開的騎兵拱衛於中部的明軍精銳,明顯地與那些騎兵有著很大的不同。
至少,他們身上的衣甲著裝,還有那些士兵持於手中,或者是扛在肩上的火銃也與過去的明軍裝備好像也有著很大的變化,而那數十門體態修長,管身黝黑的火炮,雖然看起來,比過往的明軍火炮顯得那樣的纖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阿剌總覺得,那些異於往常的纖細火炮,更像是一隻只披著黑皮的獵豹,似乎透顯出了更加猙獰的殺意。
而令所有隨同阿剌前來迎接朱祁鎮這位大明太上皇陛下的準噶爾部的首領和將軍們亦同樣心頭一凜,這隻被拱衛於中央的六千名大明將士,他們的隊伍,簡直像是經過了刀削斧琢一般地齊整,那一張張充滿了悍意與鬥志的臉龐上,是一雙雙顯得無比驕傲與透著冷冽殺意的眼睛。
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咳嗽,這六千人中,除了那偶爾的戰馬刨蹄或者是甩尾嘶鳴之外,靜寂得就像是一個大型的石雕群。
那麼多的人,偏生連一絲聲音都沒有,那一頂頂的鐵盔下,分明是一張張鮮活的人臉,這樣的反差,讓這些草原英雄們的心不由得提了出來,下意識地勒緊了身下坐騎的韁繩,生怕自己或者是愛馬的動作過大,就會引發這隻靜默得令人心悸的明軍勢若洪濤一般的反應。
雖然這些只是他們的擔憂,可是,那種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卻分外的真實。
“這隻精銳,到底是何人練出來的?”阿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地吐出,彷彿不如此,就無法擺脫那一股子看到跟前的這隻明軍,給自己的心頭所帶來的沉重壓迫力。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靜默不動如山的這隻明軍中央部傳出了一聲喝令,然後,就看到原本將正面封鎖得嚴密無縫隙的那些明軍士卒,突然向兩側快速而有序的移動,不過數息之功,一條寬約數丈,進深約十餘丈的通道,在緩步前行至距離這隻明軍不過百餘步的阿剌等準噶爾部落首領跟前顯現了出來。
除了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和衣甲的碰撞聲,仍舊沒有其他的雜音出現,而且行動之迅速和有序,更是讓阿剌等人不由得再次深吸了一口涼氣。
“昔日那楊王的親軍精銳,怕也沒這樣的本事。”一名年長的部落首領,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低嘆和感慨。他這話,亦讓周圍那些原本滿臉桀驁不馴之色的同伴都不由得下意識地頷首以示認同。
而這時候,從這隻嚴謹之師那條突然出現的通道之間,緩緩地馳出了一隻馬隊,身形高大魁梧的為首者身披著明黃色的鎧甲,迎著那陽光緩緩行來,在那些明亮的甲片上經過了反射的陽光,顯得那樣地絢爛奪目,讓阿剌等諸人都不由得緊緊了雙眼,努力地想要打量清楚對方的容貌。
“阿剌老將軍,昔日草原一別,本以為你我再無相見之期,不想,朕重新踏足草原之時,居然又遇故人,實在是世事無常啊……”身披明黃色鎧甲的正是朱祁鎮,縱馬行至距離那阿剌不過五丈之距,朱祁鎮這才勒停了坐騎,神完氣足地朗聲笑道。
避開了那件鎧甲反射過來的陽光,阿剌總算是看清了來人的容貌,那張仍舊顯得年輕而又英挺的臉龐,還有臉上那似曾相識,若有若無的淡然笑意,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不過如今的朱祁鎮的目光,卻比之過往更加的銳利,彷彿只一眼,就能夠直視人心。讓人只看了一眼,就有一種會被灼傷雙目,想要垂首避開的恍惚與衝動。
一身明黃色的鎧甲,顯得奢華而又威儀